這家店就是賣鹵肉的。
價錢便宜,做的又好吃。
一口脆脆的豬耳朵,一口入口即化了的肥肉,再喝一大口熱辣辣的黃酒,那滋味真的是絕了。
那姓錢的兄弟倆,每回從衙門下匙回家,經(jīng)過這家店都會買些吃食。所以,他們跟那開店的張老板特別的熟。
如今那張老板一看到這二位的老面孔了,想都沒想,就屁顛顛的跑了過來,跟他們幾個親親熱熱的打招呼。
“喲,二位哥,你們來了?”
“快快,進(jìn)來坐。里頭還給您二位留了一個上等的好座呢!”
把他們一行人迎進(jìn)去之后,那張老板當(dāng)時就叫跑堂的,趕緊的過來上茶。
然后,他一臉親熱的問道,“二位老哥,是不是照老規(guī)矩辦事?”
“今天有豬頭燜子,四喜丸子,爆炒豬腰子,涼拌豬耳朵……”
那張老板一口氣報了十多個菜名,直把在場了四人饞的流口水。
那姓錢的兩兄弟,知道曾阿福也就是鄉(xiāng)下的一個農(nóng)民。最多就是一個老財主的兒子,沒有多少油水可以撈。
于是,他們倆也沒表現(xiàn)那么刻薄。也沒想著逮著一只羊了,就使勁的薅。
他們沉醉的聽完的那些菜名了之后,那眼角的魚尾紋直接炸起。錢大他更是笑呵呵的,對那個張老板說道。
“張老板,夠了夠了。您這店里頭的名菜,我們都嘗遍了。這三天兩頭的到你這里吃,我們都對那些菜,熟!還熟得很呢!”
“今天,不是我跟我弟,想要在這里吃的。實在是我身邊的這位曾老弟,他覺得咱們兄弟兩個做人做事厚道,所以他硬是要請咱們吃飯。咱們?nèi)扑耐疲纪妻o不掉。這實在是讓人難為情啊。”
錢大說到這里,他就輕輕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偏著頭笑著說道?!皬埨习?,這么著吧。”
“我呢,不是一個喜歡占人便宜的人,也不是一個喜歡敲別人竹杠的人。既然別人請咱們吃飯,那咱們也不能表現(xiàn)的太過于客氣,也不能表現(xiàn)得不客氣?!?p> “我們在座的,有四個人。我就點六道菜。四個葷菜,兩個素菜。”
“按照老規(guī)矩,先上一個油爆豬尾巴,一個涼拌豬耳朵,一碗放點咸菜的五花肉,最后再來一碗爆炒肥腸。兩個素菜就搞點簡單的。一個香干子,一碗的油炸花生米?!?p> 錢大說到這里,還轉(zhuǎn)過頭,對著旁邊坐著的曾阿福說道,“曾老弟,我這樣不過分吧?”
曾阿福聽了,想都沒想,就連連點頭,笑呵呵的說道,“錢大哥,這算什么過分?四個人六道菜,那是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剛才看了這上頭掛的價格,我這里頭還有一些錢,掏得起,掏得起,您就放心吧?!?p> 錢大聽到這話,就更加覺得曾阿福這個人,有意思的緊。
是個腦子活套的。
不像他曾經(jīng)遇上的那些農(nóng)家人一樣,一個是銅板子都要死摳死摳的。
他喜歡這么大方懂事的。
于是,他對待曾阿福的態(tài)度,就更加的親熱和善了。
曾阿福是個會看人眼色的。
一看到這個家事,他就主動的站了出來,問那個張老板說道。
“張老板,咱們幾個大老爺們坐在這里吃飯,光點菜不行,還得上酒。也不知道您這里,有什么酒啊?”
曾阿福說到這里,就轉(zhuǎn)頭對錢大錢二,以及那個老中人說道,“幾位大哥,反正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就喝幾碗如何?”
曾阿福話音剛落,那個坐在一旁一直悶不作聲的錢二,就忍不住的開了口。
“張老板,這老弟說的對,光吃菜不喝酒那怎么行?你現(xiàn)在就給我們,來兩斤黃酒!”
錢二是個最好酒的。
只要他兜里有錢,他就喜歡來這兒,買幾兩酒。
那張老板聽了,高聲的應(yīng)了一聲。然后跟眾人打了一個招呼之后,就帶著那跑堂的小二,親自去后廚忙活去了。
張老板人一不見,錢大錢二兩兄弟,就開始嘮嗑了。
錢大跟那個老中人比較熟。
他這會兒突然長嘆一聲,說道,“咱們兄弟兩個,現(xiàn)在是前途未卜呀?!?p> “也不知道那個劉知縣,以后的前程如何?!?p> 那個老中人呢,一聽到這話,也開始長吁短嘆了起來。
“二位老哥,您們這回離開這里,跟了那年紀(jì)輕輕的劉知縣,去了那晉省垵府,至少還有一個奔頭啊。”
“如今咱們省城,會有新總督新巡撫下來,到時候,在縣衙里頭的三班六房,肯定會來一個大清洗。畢竟,人家老爺手里頭自有他一套班子。他們那些大人們,總不可能為了遷就咱們這下頭的人,不用自己用慣了的,偏偏要用咱們這些生人。”
“二位老哥如今看清形勢,主動的給自己找條門路,它至少還是一條生路呢!”
錢大錢二聽到這么一番話,也是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這個事情,確確實實是這樣。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不會這么折騰,偏偏要跑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去。
劉知縣他是新貴。
手上都是沒門子的。也沒有自己一套班子的。
自己兄弟兩個跟著他,牛大人,他至少會看在他們是同鄉(xiāng)的份上,照顧他們一下。
如果他們死磕著要留在這里,估計總督大人,巡撫大人來了之后,他們連進(jìn)衙門的資格都沒了。
尋常小吏,沒錢沒勢。
誰都能踩上一腳。
他們也就只能欺負(fù)那些,比他們更差一等的鄉(xiāng)下人了。
錢大錢二早就適應(yīng)了世態(tài)炎涼。很多東西,他們都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曾阿福在外頭,不是個多嘴的人。他現(xiàn)在跟這些人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強裝著自己很懂。
沒有吹牛皮說,自己哪個親戚有多拽,在哪里當(dāng)官,在哪里做小吏。還有哪些親戚跟官府有關(guān)系。族上又出了什么特別牛的人物啥的……
他通通都沒說。
曾阿福就那樣緊緊閉著自己的嘴。認(rèn)真的聽著。
除非別人找他搭話,他才勉強的應(yīng)付幾下。然后笑呵呵的點頭。
還適當(dāng)?shù)谋憩F(xiàn)出,自己特別敬佩他們這些人的表情。
到外頭嘴巴甜一點,多說人家的一些好話,反正都是不要錢的。
如果能夠獲得別人的好感,那他也是賺了。
曾阿福今天跟這幾個,在衙門里頭混的人,還有那個跑社會掙錢的中人,吃了一頓飯,聊了一些天了之后,他還是大有收獲的。
他就感覺,不光是他們這些當(dāng)農(nóng)民的,日子不好過。
他們這些跑江湖的,到衙門的時候當(dāng)小吏的,日子也不好過呢。
想吃一碗安安安生生的飯,難??!
這些事兒說來說去,就是應(yīng)了那句話。
叫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曾阿福覺得,還是要讓自己的兒子讀書。跟一個好師傅。爭取早一點出人頭地。
就跟那個劉知縣一樣。
當(dāng)了官了之后,啥人都來巴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