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吵吵鬧鬧的,都是放學了剛出來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也有等在這里的家長,一撮一撮的,無非是說著孩子的學習?,F(xiàn)在是夏天,小吃攤位并不多,只有一些買冰棍的。
肖段往前走,遠遠的就能看到梅景。
主要是因為他新買的摩托車十分拉風,又帶著頭盔,再加上他個子本來就高,所以在人群里就格外醒目。
肖段抬腿跨坐上去,自然而然的就伏在了梅景的背上。梅景慢慢地轉(zhuǎn)過身,抬手把頭盔從自己的頭上取下來,一只手抓著。然后解了她扎得高高的馬尾辮,把頭繩放到她的手心里。用手指捋順她的頭發(fā),把頭盔戴在了她的頭上。肖段覺得自己就跟個沒手星人一樣,于是拿起頭盔兩邊的卡扣準備扣上。
梅景抓住了她的手,把卡扣在她下巴下方扣好,又正了正她的頭盔。手指擦過她的下巴,有一點點光滑溫軟的觸感。
肖段抬頭,跟他的視線撞上了。
梅景笑了一下,碰了碰她的嘴唇。
涼涼的,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肖段盯著他的眼睛,也許是想看清里面有什么情緒。有的時候,就是這種溫柔,讓她覺得有點喘不過來氣。因為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回應(yīng),因為沒有那么多熱情??赡苤皇遣粔蛳矚g的原因吧。
肖段輕輕地笑了一下,摟住了梅景的腰。
“走吧?!?p> 風呼呼地刮過,摩托車馬達的聲音轟隆隆地響,讓人有點失神。肖段把臉貼在他的背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頭發(fā)有點飛起來,肖段能想象得到它是怎樣在風中飄舞的。一定顯得非常自由張揚。
肖段很喜歡這種周身被風刮過的感覺,連聲音都被風吹走了,要努力用很大的聲音才能喊出自己想說的話。其實有些時候,她也想要在風里對著一個人大聲呼喊,可是她不知道那個人該是誰。她不知道是要有多喜歡才能讓她去大聲呼喊,就好像聲音越大,就越能把心里的話說給他。
她不知道從哪里來那么多喜歡。她不太會喜歡。
“今天早上在忙嗎?”
“嗯?”
“今天早上,忙不忙?”
“沒有,就是寫寫歌什么的?!?p> “今晚在1984有節(jié)目嗎?”
梅景是樂隊歌手,1984是他駐唱的酒吧。肖段學過鋼琴,有的時候也去客串鍵盤手。當時認識梅景很偶然,方琦失戀了非要拉著她去喝酒。肖段偶爾也泡清吧,聽聽音樂,喝點酒,但是并不想跟一個瘋女人去買醉。
方琦絕對會讓她倆顏面盡失。
果不其然,三杯下肚方琦就已經(jīng)開始說胡話了。整個人就跟一灘爛泥一樣往她身上靠,一會哭得稀里嘩啦,一會又呵呵地笑。
“靠,臭男人,死渣男。你說說,那女的哪里就比我好,你說說,你看看她那張網(wǎng)紅臉吧,下巴尖的都能戳個洞出來,啊。這種男人,完全就是沒長眼睛,正好,省的老娘去甩他,他還算有自茲茲明——”
“自知之明。”
“滋滋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先行退場了?!?p> “未成年飲酒呢你,低調(diào)點吧,?。渴拯c聲兒。出息點行不行。趕緊把眼淚擦了?!?p> “連你也兇我,啊,這日子要怎么過啊,怎么過啊,我們離婚!”
肖段嘆氣,又心疼又好笑。
“那我走了。”
“你這個女人,好絕情,好無情,你不愛我了……”
這個酒吧并不是很鬧騰的那種,方琦這么咕咕叨叨的已經(jīng)引起了旁邊人的不滿。
“看帥哥看帥哥,把他忘了好不好?”
方琦靠在她懷里,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看到舞臺上柔和的綠光。瘦高瘦高的身形,背著一個吉他,松松垮垮的牛仔褲。
“想你就現(xiàn)在想你每當我又徘徊
所有遺憾的都不是現(xiàn)在
所有愛最后都難免逃不過傷害
不必再重來
……”
方琦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肖段心下暗道不妙,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帥哥!嫁給我!我會好好對你的?!?p> 有人發(fā)出輕聲的嗤笑,但更多的人都是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開了視線。肖段扶額,感覺到臺上的人視線投了過來,但是還在唱:
“現(xiàn)在我只希望疼痛來得更痛快
反正不能夠重來
……”
肖段對情歌都沒什么感覺,但是感覺站在臺上的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zhì)。那是一種不期待別人懂得的落落寡合,說憂郁又顯得造作。就是一種很自然的清冷而已。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燈光熄滅了。肖段聽到有腳步聲在往這邊走過來,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明朗。
是很溫和的一張臉,但是臉上有胡茬,像是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頹廢。白色襯衫外面套著一件針織外套,也許是駝色的。肖段說不清楚,燈光太暗了。
“小姑娘很可愛哦?!?p> 他來到方琦面前,蹲下來,面帶笑意。
肖段一開始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走過來。后來她才想明白,一個女孩,在公眾場合表達自己的心意,如果對方一點回應(yīng)都沒有,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梅景這么做,只是為了保全這個剛剛失戀的女孩的一點尊嚴。
對一個陌生人都這么溫柔體貼。這就是他。
方琦坐在凳子上,眼神迷茫。
梅景轉(zhuǎn)向肖段:“你是她的朋友嗎?”
肖段點點頭。
“送她回家吧,都這么晚了?!泵肪靶α艘幌?。
“謝謝你的關(guān)心?!毙ざ蚊虼叫α艘幌?,并不是很知道要如何跟陌生人相處。
也許就是從這里開始熟起來的吧。
其實1984不只是是酒吧,也是書店。肖段常常去那里看書,周末的時候在那里泡上個半天,點一杯酒精濃度很低的果酒,歪在沙發(fā)上歪一個下午。
然后就又遇見過梅景很多次,漸漸熟起來。在一起好像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情,肖段已經(jīng)想不起來是怎么在一起的了。就像天黑一樣,說不清楚是在哪一個節(jié)點天黑掉了。只有在它完全黑掉以后才會感嘆一下:原來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就是這種感覺。
“沒有節(jié)目,今天我休假?!?p> “啊,這樣?!?p> “中午本來是有計劃的嗎?會不會耽誤你?”
“沒有,”梅景停頓了很久,肖段甚至以為他已經(jīng)回答完了,“計劃本來就是和你待在一起。”
肖段覺得這話說的很平淡,也許并沒有什么別的意思。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對方的一種失落。她覺得她感受到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感情淡淡的,沒有給梅景足夠的回應(yīng)。其實心里是內(nèi)疚的吧,一直都有點。肖段沒有說話,只是摟緊了梅景的腰。
梅景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肖段有點慌:“好好騎車。”
前面?zhèn)鱽磔p笑:“好的。我的小公主?!?p> 半個小時以后,終于到了。
“進去還要登記,我就在外面等你吧,”梅景一只腿撐在地上,轉(zhuǎn)過身為她取下了頭盔,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快去快回?!?p> “好。”肖段抿唇,點頭。
肖段奔跑回家,從包里掏出鑰匙,打開門,看到了一雙女士高跟鞋。
媽媽回來了?
她走進去,試探著喊了一聲:“媽?”
沒有人回應(yīng)。
也許是在忙吧,沒有聽到也是正常的。肖段想起來梅景說讓她快去快回,就趕緊跑回房間,拿作業(yè)本去了。數(shù)了一下是六本,肖段全都裝進書包,就往樓下跑。
又看了一眼那雙高跟鞋,總覺得不太對。尺碼小太多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肖段穿上鞋就跑了。
等到了梅景面前時,肖段已經(jīng)出了一身薄汗。氣喘吁吁的,臉都紅了。
梅景把她抱到懷里,摸她的頭發(fā):“傻乎乎的,累不累?”
“怎么就傻乎乎了?”
“那你說說你干嘛跑那么快?”
“不是你讓我快去快回的么……”
肖段的聲音弱了下去,也覺得自己有點傻。梅景不敢再逗她,這小姑娘,好不容易這么聽話一回。
“去哪兒???”
“吃飯,”梅景揉了揉她的肚子,引得肖段笑了起來,她怕癢,“餓不餓?”
“餓。”
“坐穩(wěn),要出發(fā)了?!?p> “嗯?!毙ざ螕纤?。
南方的夏天是一種濕熱,空氣像是變得稀薄了,即使大口大口喘氣,也覺得有一種缺氧的感覺。潮濕更讓人覺得難耐。梅景特地靠著路邊有樹蔭的地方走,摩托車開起來有一些風,倒也還算涼快。
“到了?!?p> 今日油茶。招牌是綠色的,字體很可愛。
梅景攬上她,說:“走吧。”進去并不是店面,而是狹窄的樓梯。綠色的布鋪在上面,兩邊墻壁上時各種各樣的涂鴉,配色也是十分大膽。木制的扶手像是老式居民樓的那種,上面串著一些彩燈。
掀開塑料門簾走進去,迎面就是吧臺。一個小姐姐系著圍裙站在那里,身后是一塊黑板,上面寫著菜單。
“想吃什么?你看看,還有些酒糟什么的,想不想喝?”
“我不知道,你點什么我就吃什么吧。但是不要太多,我吃不掉,會浪費?!?p> “好的,那你找個位坐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