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許久的特助(五)
自月經(jīng)初潮之后,我?guī)缀趺總€月都在死去活來中度過,可至少人是清醒的。但那一次,我在向威威面前栽倒在地,直到醫(yī)生扒了我的褲子,我的眼睛才恢復(fù)光明。
“有病你就直說,你死撐算怎么回事?!毕蛲谖疑磉叄瑤е訔壍?、無奈的口吻看著我。
校醫(yī)院的被窩盡管陳舊,但有一種柔軟的觸感,按在我小腹上的熱水袋,讓我全身都溫暖起來。窗外有陽光照射進(jìn)來,我能感受到這世界的溫暖和色彩,這讓我短暫地告別了灰暗和凄冷。我摸著熱水袋,一灰心,竟然掉下眼淚來。
我從不奢望能從家庭中獲得溫暖,只求溫飽,但每次生不如死的痛經(jīng)都讓我意識到,這個家庭中我是多余的。向威威斜著眼睛盯著我,看我哭泣,她還翻了個白眼。狗日的一點同情心沒有。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淌落在耳朵里,我吸著鼻子,悵然說道:“向威威,我好難過啊。你說,人生一直都這樣,又冷又苦嗎?”
向威威一邊扣著自己手上的顏料,一邊說道:“行啦,晚上請你吃個小砂鍋好不好。熱乎乎的小砂鍋,吃下去身體就暖了。”
我還是哭,止不住地哭,甚至于嚎啕大哭。
向威威又無奈,又無計可施,以至于煩躁,她生氣地說道:“行啦!你是五胞胎被打掉了了嗎?煩死了!”五胞胎的梗被她第一次提出,被我無數(shù)次利用。
在一旁坐著看電視劇的校醫(yī)聽見這話,冷笑了一聲,道:“行啦別吵吵了,就她這樣耗下去,懷不懷得上還不一定呢。這回扎完針,去醫(yī)院搞一個系統(tǒng)檢查吧。年紀(jì)輕輕的?!彼奈惨羯仙踔吝€加上了可惜的意思,搞得我好像已經(jīng)病重?zé)o可救藥了似的。
“哦,那恭喜你了?!毕蛲鋈晦D(zhuǎn)為喜色,挑了挑眉毛對我說道,“生孩子是原罪?!?p> 我想再多的眼淚在向威威面前恐怕都換不回一句安慰,于是我吸了吸鼻子,道:“你快回去上課吧,我睡一會,我昨夜都沒睡好?!?p> “好?!毕蛲嘁粋€字都懶得和我說。
我迷迷糊糊在半睡半醒間看到蘇煥,但他很快就消失了。我又迷迷糊糊看到宋寧,主要看到他對著我的臉,陰暗而有趣地笑了一下,我猛然從夢中驚醒,并一個垂死病重驚坐起,倆人腦袋瓜子撞了個正著,發(fā)出巨大而清脆的聲音:
“咣?!?p> 宋寧捂著腦袋瓜子,疼得原地跳腳,他放下平時穩(wěn)重端莊的樣子,生氣地說道:“你詐尸??!忽然坐起來干嘛!”
我摸了摸腦袋,真真切切的痛感,原來不是夢。肚子疼痛已經(jī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疲憊和無力,放佛全身被水煮了一遍,又自然放涼一般寡淡。也許是因為肌肉緊張了一早上,現(xiàn)在忽然放松,我的腦子好像沒有宋寧那么疼,且這個痛感使得我的神經(jīng)更加清晰了些。
“你們怎么來了?”我環(huán)顧四周,看到窗戶邊上還坐著一個偷偷玩手機(jī)的顧羅。
“我們來看看強(qiáng)大的許久被放倒是什么樣子。嘖,小可憐兒?!鳖櫫_漫不經(jīng)心回答道。
我忽而覺得臉紅起來,畢竟女孩子家得的病,怎么好意思給人家聽到。況且這個醫(yī)生大姐,還很熱心和宋寧攀談著:
“宮寒會導(dǎo)致月經(jīng)不暢,血留不下來,堵上了可不就是疼?回去之后哇,這冷水一口不能喝,涼水一點不能碰,早睡早起多運動,例假前后要呵護(hù)好,你不然以后一輩子造病不是?!?p> “你瞅著現(xiàn)在年輕壯實,其實身子已經(jīng)虛得不成了,這我一看就是年紀(jì)小的時候不保養(yǎng)。等到你們結(jié)婚了,這就是大隱患...”
“大夫!”我急忙打斷她,道,“我覺得舒服多了,我這就回去上課了?!?p> “上啥課呢,還有幾十分鐘就放學(xué)吃飯了,待著,我打完這局游戲再走。”顧羅眼睛也不抬地說道。
“你們逃課來的?”我簡直不能相信,高三的學(xué)生,逃課來校醫(yī)院玩游戲。我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顧羅一眼,他踩著小凳子,窩成一個土豆?fàn)睿娑砹_斯方塊。
宋寧瞅著顧羅道:“那沒辦法,有人想看看你,我只好舍命陪君子。我說我倆腳崴了,來校醫(yī)院涂個紅藥水,吶你瞧?!彼蜒澒茏永饋?,道,“死蘿卜胖,秋褲拉不起來,你瞧我還花了幾塊錢買了紅藥水?!彼_踝上擦了黃兮兮一坨,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涂的。
“我真沒事了,我上課去了。你倆有正當(dāng)理由,那你倆就呆著吧。”我拉開被子,穿上鞋,準(zhǔn)備出門。
“嘿小姑娘!這賬還沒結(jié)呢!”從電視劇中忽然驚醒的醫(yī)生大姐叫住了一只腳已經(jīng)踩出去的我。
寂靜。
我沒有錢。
一毛錢都沒有。
完了,比來例假暈倒更丟人的是沒有錢付醫(yī)藥費,我總不見得在宋寧和顧羅面前說醫(yī)藥費的事情。丟人,這回一定丟人丟完了,我都沒有勇氣回頭。
“徐大夫?!币粋€脆生生的女孩,穿著白大褂從門外進(jìn)來道,“人家已經(jīng)結(jié)賬了,剛才那個小伙子把錢給了,你瞧收據(jù)在算盤底下。”護(hù)士小姐從算盤底下拉出一張紅色的收據(jù),對我友好而羞澀地笑了一下。
感謝白衣天使。
感謝蘇煥。
原來那也不是夢,蘇煥來過了。我忽而覺得內(nèi)心充滿了力量,充滿了小小的甜蜜,這一場病痛似乎也變成了一種幸福。
而今天,此時此刻,比看病沒錢更讓人難過的是,我把一個青春少年的心愛之物,用經(jīng)血糊了個完。我真是什么丟人來什么。
“許哥又不開車,怎么忽然看上我這個車墊子。”易憧憬伸了個懶腰,天真地問道。
“憧憬啊。我...”我腦子里一時間沒有組織好語言,想著賠禮道歉,但也不知道怎么張嘴。
易憧憬像是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似的,愣愣看著我,道:“許哥。你,你來例假啦?”我尷尬地盯著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易憧憬慌亂了,他從小包包里面翻出從辦公室?guī)С鰜淼募埥?,楞生生遞給我說道:“我下去,下去透透風(fēng),你處理一下。”他打開車門,又返回來道,“車墊子不值錢,我自己處理,你別擔(dān)心?!毕萝嚭?,他又把腦袋探進(jìn)來,像個婦女之友一樣,道:
“沒事,女孩兒們都這樣的,這種事情料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