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自己沉入了混沌之中,這種混沌其實不能稱之為睡眠,叫做昏迷比較合適。睡眠醒來會感覺疲倦褪去,而我偶爾醒來只會感覺頭腦愈發(fā)沉重。這是一種嚴(yán)酷的懲罰,歷史上屢屢當(dāng)作對犯人逼供的手段。
我只希望不要醒來,不醒來就不會那么痛苦,因為更大的痛苦來自于面對黑暗而無能為力的絕望,而且不知道這種痛苦會持續(xù)多久,也許是永遠(yuǎn)。當(dāng)然,在那之前,我早就瘋了。
突然,我耳邊傳來輕輕的聲音:“莫銘,莫銘,是你嗎?”
我以為自己發(fā)生了幻覺,沒有做聲。
“莫銘,E10,我是瓦切里?!?p> 瓦切里?我激動起來,好像清醒了一些。
“瓦切里?是你嗎?”我問道。
“是的,你好嗎?”
我終于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居然在這里聽到了失蹤的瓦切里的聲音。
“我。。。不怎么樣,你呢?你在哪里?。俊?p> “我就在你隔壁的格子里,來這兒已經(jīng)十幾天了,快憋死我了。”
“???我們還奇怪你去哪里了呢。我來這兒也就兩天吧,已經(jīng)受不了了?!?p> “這幾天你可要挺住啊,挺住了會好過一點。他們也不希望弄瘋了你,咱們的腦子還是有利用價值的?!?p> “嗯,有你跟我說說話可好多了。對了,你是怎么來到這兒的。”
瓦切里沉默了一陣,說:“反正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說了也無妨。米莎她們那個組出事以后,我就一直琢磨著想逃跑,但是想來想去也沒辦法。那次飛在天上修復(fù)大樓,我差點兒就跑了,不過最終覺得機(jī)會太小,還是放棄了。”
我想起他試飛時確實飛了很遠(yuǎn),但還是被史密斯叫了回來。
“后來我看一個人實在跑不出去,想找個同伴,就試探了一下史密斯?!?p> “啊?”我驚嘆道,“你怎么能找這個混蛋?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是啊,”瓦切里嘆息著,“我當(dāng)時也是昏了頭,但是找一般的腦人是不行的,必須有更高的權(quán)限,才能有一丁點兒逃出去的機(jī)會?!?p> “那你找他談得怎么樣呢?”
“坦率地說,史密斯其實對我一直還是挺不錯的,我們經(jīng)常深聊,他還把我還列為了接班人。我試探了一下,他對我挺同情的,說要好好考慮一下,哪想隨后他就把我舉報了,然后我就被扔到了這里。可他呢?把你送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已經(jīng)升為了超腦人?!?p> “這個王八蛋!”我咬牙切齒地罵,“我本來對他印象好一點了,沒想到比想象得更壞!”
“唉,我也是病急亂投醫(yī),怎么就沒想想這么個沒病沒災(zāi),自愿來當(dāng)腦人的家伙,能跟我合伙嗎?”瓦切里嘆息著。
我說:“你也是,當(dāng)初干嘛不找我呢?”
瓦切里說:“我看你新工作干得挺好,再說,咱倆這個級別權(quán)限都太低,想從這兒逃出去,比登天還難,上次那兩個逃跑的,下場你不也看見了?對了,你這是犯了什么事呢?”
我遲疑了一下,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經(jīng)歷說了一遍。
瓦切里顯然是聽得目瞪口呆,不由地贊嘆:“E10,莫銘,你可是真牛X?!?p> “那你呢?為什么一定要逃走???是因為米莎的事嗎?”
“只是部分原因吧。其它的事,你很快就有機(jī)會看到?!蓖咔欣锢湫χf。
聽他這么說,我不由地愣住了。
“我這眼前漆黑一片,難道還能看到什么東西嗎?”
“咱們現(xiàn)在是被鋪在地板底下當(dāng)作傳感器,實際上地板是透明的,地庫的燈一亮起來,你就什么都看得到。”
“哦,是這樣。”聽瓦切里這么一說,我心里充滿了期待。
“不過你做好思想準(zhǔn)備,不是你想看到的東西。”瓦切里補(bǔ)充道。
盡管腦子依然是木的,但是說說話,我感覺輕松了好多,仿佛里面的東西倒出來一些。
“這里就咱們兩個人嗎?”我問。
“應(yīng)該是吧,你來之前我試過,嗓子喊破了也沒人理我?!蓖咔欣锘卮?。
“靠,那你可真不容易,這十幾天是怎么熬過來的呀?”我很同情。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熬有什么辦法呢?想死也沒法死,就像被塞在一個箱子里埋在了地下,這大概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殘酷的刑罰了,”瓦切里嘆息道,“所以,史密斯把你關(guān)進(jìn)來的時候,雖然我很同情你,但心里還是很高興有個伴兒,抱歉?!?p> “不用,我其實也很慶幸有你在身邊,不然我可怎么熬下去呀!”我誠心誠意地說。
我們絮絮叨叨聊了很久。其實瓦切里本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大概也是憋壞了,跟我說的話比以前所有加起來的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