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伯搖搖頭,帶些憤憤然道,“狡猾的小子,原本,我還以為……”。
說著,他看一眼女主人,后者神情淡然,似乎對她這個兒時相識如此實際勢利,并不放在心上,張了張口,將未竟之言咽了回去。
一時之間,莊伯和青青都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青青突然道,“此次拜訪池家,我要帶上則之。”莊伯舉目望向她,后者解釋道,“則之才是鄭家繼承人。”
莊伯點頭,兩人計議停當(dāng),又談?wù)撔┘覄?wù),青青坐在書案前,取筆磨墨,親筆寫了帖子,交給莊伯,派人送去池家。
第二日,她就乘坐一輛牛車,身后侍女金鳳抱著則之,一行幾人來到池家。
池家府邸很寬闊,修建成塢堡式樣,外間就是護(hù)城河,有吊橋通向外間,門口有全副武裝的部曲士兵站崗,青青下車時,士兵似乎早得到通知,早早將吊橋放下,并邁步上前,請青青進(jìn)去。
青青看著這位士兵,身披玄甲,神情彪悍,而且舉手投足間,她就看出,此人必定參加過實戰(zhàn),而且很可能已經(jīng)殺過人,身上有著淡淡的殺氣。
侍女金鳳在他凌厲眼神注視下,神情有些瑟縮,她懷中緊緊抱著則之,小心翼翼跟在青青身后,還不時悄悄抬頭,四處張望。
整個池家東西南北分別有塔樓,駐扎著部曲士兵,用于站崗放哨。
池家府邸內(nèi)部,就像一個小城鎮(zhèn)一般,呈圓形分布,一半是住宅區(qū),木梁飛檐,雕梁畫棟,墻以青石磚砌成,厚重大氣,一半是冶鐵坊和牲畜欄,可以聽聞牛羊的叫聲,四處散發(fā)著牲畜特有的氣味,不遠(yuǎn)處有高聳的煙囪,發(fā)出滾滾濃煙。
青青一行一路行來,卻看不到牲畜糞便,道路以青石條鋪就,清理得十分干凈,青青身邊不時有家仆模樣的人經(jīng)過,個個神態(tài)安然,進(jìn)退有序。
她幼時曾經(jīng)來過這里,與兒時的記憶相比,這塢堡擴大了十倍也不只,看樣子池家這七八年,發(fā)展相當(dāng)迅速。
正當(dāng)青青行到一座高達(dá)數(shù)層的建筑前,池昭陽身著曲裾深衣,如墨長發(fā)用白色絲綢帶子扎成一束,打扮極為隨意,他倚柱而立,清俊無雙的面容上,櫻唇含笑,一派安閑舒適,聲音清朗道,“青妹?!?p> 在他身側(cè),呂寧陪侍而立。
青青面色清冷,看向他,又掃了呂寧一眼,呂寧微微躬身,青青點頭,又向池昭陽斂衽行一個屈膝禮,徐徐開口道,“池公子?!?p> 聽舊識相識如此疏遠(yuǎn)的稱呼,池昭陽臉上掠過一絲失落,旋即綻開一個笑,邁步上前,在青青一步之遙立定,細(xì)細(xì)端詳她。
兩人之前見過一面,顧及場合,卻未及談?wù)撈渌?,此時看青青,比少時少了幾分稚氣天真,卻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風(fēng)韻,一派高貴淑女風(fēng)度,真難以想象,之前見她,出手狠辣,眼神瘋狂,如同殺人狂魔一般。
池昭陽當(dāng)初見她辣手,不同于身邊呂寧的驚懼,心中涌起的,卻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這幾日,青青回來做了些什么,他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又深知青青和鄭剛父女情深,心中有著無盡的喪父之痛,頂著這份痛苦,還要強撐著獨自打理鄭家家業(yè)。
她一個柔弱女子,又有性格懦弱的母親和幼弟要撫養(yǎng),卻家務(wù)處理得干凈漂亮,鄭氏家族內(nèi)部事務(wù)也是辦理得井井有條,如今甚至在鄭家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威信,代理族長一職已是如同探囊取物。
想到此處,池昭陽不禁露出一個欣賞的笑,這才是那個少時有聰慧之名,性格剛毅的青青,她的本質(zhì),依然沒有變。
因為池昭陽一直盯視著她,久久不語,青青再平靜,也有些吃不住,只得稍稍后退一步,帶些嗔怒,看向池昭陽。
“池公子,請自重?!?p> 池昭陽聞言,恍如隔世,回過神來,將身子微微一側(cè),柔聲道,“青妹請進(jìn)。”
兩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青青挑眉,率先進(jìn)了屋內(nèi),池昭陽轉(zhuǎn)身向呂寧道,“去忙罷,我與青青小姐有話要講?!?,呂寧點點頭,大步離開,池昭陽站在原地,看她略帶賭氣的背影,輕輕一笑,背著手跟了進(jìn)去。
金鳳站在一旁,抱著鄭則之,也亦步亦趨跟了進(jìn)去。
不遠(yuǎn)處站著幾名男女,為首的是個中年男子,身著曲裾深衣,頭戴進(jìn)賢冠,此人是池家的幕僚之一,他早聽說青青要來,天性有些八卦的他特意趕來,就是為了瞻仰一下第一個以女性之身擔(dān)任族長的女人,雖然只是代理。
這位男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自家公子笑瞇瞇將青青迎進(jìn)去,臉上掠過一絲猥瑣的笑,絮絮叨叨和身邊梳著雙丫髻的小女仆說道,“咱家公子真是春風(fēng)滿面啊?!?p> “哼,這個青青小姐配不上咱家公子,先是喪父,然后又因為二叔霸占家產(chǎn),弄得家業(yè)敗落,如今又有母親和弟弟這些拖累,怎么可能和公子相提并論?”
小丫鬟一臉不屑道,那位幕僚卻笑呵呵的反駁道,“這位小姐可是很厲害的,才兼文武,又會理家,又會用兵打仗,咱家公子,用得上?!?p> 旁邊的一個男管家此時插嘴道,“正因為這位小姐能干,族中人能放過她,讓她嫁人?肯定是等她長成老姑婆,弟弟能主事了,才有機會吧?!?p> 幕僚聽了,手捋一下胡須,滿臉的可惜,開口嘆息道,“是這個理,那咱家公子,恐怕無福消受了?!?p> 說著,看著自家公子一雙眼都笑成月牙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又不曾開口。
在里面的青青和池昭陽當(dāng)然不曾理會這些閑言,兩人在堂屋分賓主坐下,青青正襟危坐,一臉嚴(yán)肅道,“多謝池公子前番救助我家下仆,如今,他們已是大好了?!?p> 看對方如臨大賓般認(rèn)真,池昭陽端正了面容,點點頭,鄭重道,“那就好?!?p> 說著,他又態(tài)度安然,如同和煦春風(fēng),輕笑道,“青妹,依我們少時的緣份和情誼,不需要如此生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