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打開，馬車載著高華沿著向西南的夯土路緩緩下坡。
城堡建在布丁形狀的山包頂。山包海拔較高，占地巨大，但坡度和緩。上坡上的樹都被領民燒炭砍完了，長滿一人高的野草。
所謂“馬車”，不過是馬拉板車而已。沒有避震，高華坐在上面顛得像炒豆子似的。
到了靠近山腳的位置，草也沒了，一大片擁擠的竹樓棚戶依山而建，外面圍著一圈木墻，出入口有哨兵把守。
那是斯康姆營地，住著一萬五千名斯康姆。他們原本是居住在鄰國九華的普通人類。
九華是人類之國，國弱民窮。為了抵擋北境惡魔的侵襲向伊甸求助，結果被傀儡，每季交稅作為“保護費”。交不起的個體擄做斯康姆，徹底失去人身自由。
自治領在九華西北部劃定對口區(qū)域，該區(qū)財稅和斯康姆直接輸入自治領，無需伊甸過手。
剛入境的斯康姆由長老會所有，領主代管，一般做些道路修補、打掃大街之類的體力活，或出租出售給領民。
剝削壓榨不甚光彩，但在異界習以為常，高華只能入鄉(xiāng)隨俗。更何況稅收和斯康姆販賣收入，是自治領財政的重要來源，而斯康姆本身也是重要勞動力。
舉個例子，高華心心念念的灌溉渠工程如果沒有斯康姆補充，一百三十金幣根本做不下來。
穿過斯康姆營地再往西是一道木墻。經過大門，跨過壕溝上的石橋，便是自治領市區(qū)。沿伊東南路一直往南走到頭，就到了老邱的種植園。
園內長滿了成排雪白的神柚木，筆直的樹干像柱子一樣，最高的有四十米。因為是冬天，樹枝光禿禿的，地上鋪滿了金色落葉。
“高華大人，今天有何指示？”在園里勞作的老邱迎了上來。
“幾件要緊事……”高華摸摸震疼的屁股，從板車上跳下來，兩腳一麻差點摔倒，還好被老邱接住，他的手掌像樹皮一樣粗糙。
“伊甸逮到你走出去的貨了。今天我?guī)湍銚踝。院笮惺滦⌒狞c。”高華低聲說。
“非常感謝高華大人！我也從逃回來的幫工嘴里聽說了。那尖耳佬叫耶格吧？真狠，直接用神力燒了半片林子。貨都沒了，騾子也被烤死了?！?p> 老邱弓著背搖搖頭，并不關心慘遭斬首的斯康姆。
高華嘆了口氣：“我也能體會你們的難處，不耍點手段根本生存不了。你們商人破產，相當于把自治領釜底抽薪了?！?p> “尖耳佬把黑精靈王國肢解成一盤散沙，又把他們的長老會制度硬塞進來，就是要整垮我們。如果黑精靈王重回大地，把大家團結在一起，尖耳佬也不敢頒發(fā)這么無理的政策?！?p> “也許吧，但你每年交給伊甸的柚木不能少，否則他們會懷疑。走出去的賺錢貨從新開的園子里砍?！备呷A對復興黑精靈不感興趣，把話題拉回來。
“沒問題，全自治領只剩我一家在種柚木了，能開荒的土地多得是。”
一大一小走在林間，踩在滿地落葉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冬天蟲豸都蟄伏了，從北方飛來過冬的麻雀在樹梢嘰嘰喳喳地叫。
“我的那片柚木林呢？”高華裝作隨口一問。
“長勢良好，明年開春就能出第一批材。您要視察一下嗎？”老邱神神秘秘地回答。
“不用，木頭我不懂，交給你這個專家打理就行了?！?p> 貿易禁令使各國神柚木價格猛漲，黑市交易日益猖獗。商人天性不容許高華坐失暴利，他本能地開始囤地種樹。
他以工資和向二哥借的錢，買下一大片丘陵，移栽滿了神柚木。因為很多種植園破產，所以收購價格極低廉。他還委托老邱幫忙照料，許以未來收益的兩成。
賺了錢干什么呢？高華沒想好。
但他明白，讓自己在異界安穩(wěn)生活的一切，全是父親和二哥給的。一切依賴他人，一切都可能被剝奪。比如，只要父親回來，代理領主之位就不保了。
直覺告訴他，想要在異界長久生存，必須將資源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建立小金庫是第一步。
“那片林子的成本都由您負擔，銷路也是您自己解決，我只是順便幫您看護一下而已，真不用給我回報。更何況，我的生意也全靠您庇護。”老邱說道。
“你不用客套。我的園子比你的大多了，付些辛苦錢是應該的。而且只有你收錢，我才能放心交給你。”高華想隨手折根樹枝，但又韌又硬，根本掰不下來。
“明白了?！崩锨顸c點頭。“我聽國外的熟客說，北境最近有些不安分，可能對自治領有想法。”
“我已經聽說了，會穩(wěn)妥應對的?！备呷A怕再次誘發(fā)頭疼，及時打住話題。
“灌溉渠修得怎么樣了？神柚木可堪比抽水機。”老邱又問。
“規(guī)劃好了，干渠把水從南邊的山上直接引到丘陵，分成支渠引流至各區(qū)劃，最后由細渠把水輸給每一排樹。資金已到位，馬上開工?！?p> 這條灌溉渠，就是昨晚籌資的那條。老陳和高勇沒有估計錯，光是灌溉農田，現有水渠完全能應付。
只不過，新水渠澆灌的不是農田，而是新拓展的大片種植園——高華的小金庫。
老邱挺直腰板，豎起大拇指，雙眼放光：“您的效率總是讓我欽佩。如果由您來統(tǒng)治我們，我是說，真正的統(tǒng)治，沒有長老會這種伊甸舶來品，黑精靈一族必能振興。”
高華打了個哈欠聳聳肩：“你先忙吧，我現在上丘陵考察灌溉渠，斯康姆已經開挖了?！?p> 老邱的背又弓了回去，眼神像機器一樣同步黯淡下來，語調低了八度：“好吧，路上注意安全。附近山頭有惡蝠鬼出沒。”
“我知道了?！备呷A隨口答應，心里卻納悶：餓富龜？新品種動物嗎？總不至于是什么怪物吧，在異界還沒見過什么怪奇生物呢。
這只是轉念之間。他和老邱道別，坐上板車沿著土路向東穿過了種植園。
土路的盡頭是一片丘陵，現在是高華的產業(yè)了。
“你在這等我吧?！?p> 高華下了車，獨自爬上西坡。
丘陵已經種滿了神柚木，光禿禿的。十二月的陽光透過樹杈間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爬了好一會，來到了丘陵東側。東側和高山連為一體，根據規(guī)劃，干渠將從這里進入種植園。
水渠丘陵段施工簡單，難點在于把水引過東邊的高山。
高華沒有停下腳步，繼續(xù)向眼前的高山進發(fā)。斯康姆就在這山里進行第一期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