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這幾天陸續(xù)接待了幾批從前的外盤期貨人的返瓊旅行團。
怎么這些三十多歲的人,突然就變得這么愛感慨歲月的流逝了?三十多,有那么好感慨的嗎?
來日方長啊。這幫人,都沒有接受過姜念“五十論”的洗腦,何至于齊刷刷地在??诓粩喔锌缢螅?p> 這機械重復的感慨,迫了薛睿也應景式的跟隨了感慨萬千。就多少有些心里別扭。
奔四就真的那么不堪嗎?
薛睿不認頭三十多歲是一個需要用力感慨的年齡段,但他也覺得到了該認真考慮婚姻的年齡了。
金璠很快就要去證券公司上班了,需要在此之前,動員她從親戚家里搬出來。
而不論薛睿是否認頭,三十多歲的他,和二十多歲的他,還是有著本質區(qū)別的。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辛棄疾的這首詞,給人太多的誤導?!罢f愁”這種事,只應發(fā)起自少年,而終止至四十之前。
否則,過了這個村,就不是欲說還休的問題了,而是‘便縱有千種矯情,更與何人說’的問題了——都沒人搭理你。
我們和死亡之間,是有著各種屏障的,是這些屏障擋住了我們的視線,才看不到遠處的死亡,才令到我們渾然不覺地自在活著。
所謂“強說愁”,是一類隱約的覺醒,是憂患的萌芽。但唯有這個時候,才可以由著你矯情。
四十之前的矯情是被上蒼允許的,就像年輕人的叛逆是被老天允許的一樣。
四十之后,就是一個人和死亡之間的屏障被一件件撤除的開始,直到完全撤除。而父母,是我們直面死亡的最后一道屏障。
四十之后,因為還有屏障,你當然還是看不真切,但,僅僅是“不真切”。
這時候,你的“愁”,就不是欲說還休,而是諱莫如深。
還什么“天涼好個秋”?那只是諱莫如深條件下的認慫。
薛睿頑固地依然把自己認作二十多歲,是因為金璠從了他,給他帶來了的錯覺。
年輕姑娘是“老男人”強行賴在青春里的救命稻草。
也因此,所謂看房子著火,是撲不滅的。因為他要頑固地回頭去看他錯覺中的青春,而拒絕向前看去察覺到屏障之間的縫隙。
當然,薛睿還算不得老房子著火的程度,老房子著火是屬于大爺們的專利。他還年輕,他還只是大叔,算不得大爺。
但,他對老期貨返瓊之后各種泛濫的感慨,感到了如鯁在喉的不適,本質上是和經(jīng)歷“老房子著火”的大爺們,有著同類的自欺欺人。
他其實是一直在警惕了滕波的前車之鑒的。對金璠,薛睿比之前對王喬,要小心眼多了一些。
他有些擔心金璠去到證券公司所要面對的一切。
比起二十多的他、比起當初遇見王喬的他,面對愛情,薛睿顯然要少了一些自信和從容,盡管他不愿承認。
他必須在金璠去到證券公司之前,完成同居大業(yè)。
當時和王喬住到一處,是非常簡單的事。
畢竟,王喬和他,兩個人當時在??诙贾还聠我蝗?。有“月明星稀,鳥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共同恓惶,憑什么不同居?
金璠可不一樣,她來海口,是投奔了她們家的親戚來的。
而她,能夠在證券公司找到工作,也是靠親戚的幫忙。
她在???,衣食無憂,又不缺愛,還太年輕……這是她和王喬的本質區(qū)別。
也因此,讓金璠住過來,是一個沒那么簡單又必須解決的問題。
薛睿,其實也是到了應該泛濫感慨的年齡了。
金璠并沒有和家人說及她的戀愛,所以,沒想好該怎么搬出來。
不僅如此,她的那個富裕親戚,還打算給她介紹個好人家。不用說,又是門當戶對的套路。
這兩年賺到的那些錢,不知道是不是夠這輩子花的,但也足可以令薛睿在面對金璠的時候不至于露怯。
到是這十歲年齡差的愛情,也許是這個時代年輕姑娘心中再平常不過的事兒,甚至是一種當代的時尚。但這能否過了長輩們的關,薛睿心里還是有點含糊。
陸續(xù)送走熱衷感慨的“返瓊團”朋友們。最令薛睿感慨的,是當年中商期貨交易所的黃馬甲們,他們當時只是受聘于各個席位,僅負責敲單以完成交易指令。
中商散了之后,這些無家可歸的黃馬甲們,很多人又去到其他交易所,尋找到并糾纏在他們已經(jīng)熟悉的環(huán)境里。
他們沒有再去做黃馬甲,他們只是習慣于寄居在交易所。
從這些曾經(jīng)的黃馬甲之中,竟走出一批很牛逼的交易員。
這一次的返瓊團里,有一批是混上海期貨交易所的,他們多是優(yōu)秀的操盤手。
薛睿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了“小毛頭”,他也是混上海期貨交易所的。不過他不是這支隊伍里交易做得最好的,卻是腦子最靈光的一個。
“小毛頭”是當時中商所黃馬甲里年齡最小的一個,浙江人。
有一次,財大氣粗的中商交易所搞了隆重的歌唱比賽,獎品豐厚得嚇人。
那時候中商所的隊伍里,藏龍臥虎,有來自某個省的歌唱比賽冠軍獲得者,還有在頂級音樂學院里學過聲樂的。
偏偏是老葛,仗著好人緣,竟憑借一首劉德華的歌曲贏得比賽的第二名,把一幫黃馬甲兄弟們樂壞了,要在頒獎典禮上,鬧出點不同凡響的動靜來,以示慶祝。
老葛要唱的歌曲,交易所的賽場里找不到,是“小毛頭”騎著車去義龍路買來的盜版錄像帶。老葛演唱的時候,又是“小毛頭”帶著一幫人在臺下聲嘶力竭地叫好。
頒獎典禮前,“小毛頭”又被安排了去買花。這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買不到花的“小毛頭”居然叫來幾個黃馬甲,把賽場門口擺放的幾棵碩大的發(fā)財樹,連盆帶樹一起搬到臺上,擺放在老葛的身前。
盛況空前,整得其他參賽者高呼“黑幕黑幕”。
中商解散后,“小毛頭”第一時間去了上海,在上海交易所利用快捷的跑道炒短線“搶帽子”,他的交易風格是比較猛的一類,鈔票來得快去得也快。
好在他足夠精明,每賺到五十萬,他就及時把盈利取出來,交給老婆去買房,然后,簡單裝修了再出租,用租金養(yǎng)房,再機械重復了如此操作。十年下來,他的賬戶利潤到不顯著。卻在上海,攢下了十幾套房子。
薛睿是通過好朋友老葛認識“小毛頭”的,“小毛頭”這次來海口,還給老葛帶來了上好的西湖龍井。
可惜,老葛已經(jīng)不在??诹恕I蟼€月,老葛一家人都去了美國。據(jù)說是為了孩子的上學,全家都移民了。
“小毛頭”把給老葛的禮物,轉送給了薛睿。
薛睿無功受祿,高興之余,又把茶葉轉送給了金璠,好讓她拿去討好她的家人們。
薛睿到底沒能在金璠去到證券公司之前,完成同居大業(yè)。
不過,金璠去了證券公司沒多久,到是就為薛睿帶來了意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