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沒什么理想做個高大的君子,但也不想因俗世的人情羈絆眼中影響他的心情與決定。
褚良是一個善于換位思考的人,如果換到他是唐笛笛的父親,這么做是理所應當?shù)?,三十多萬的醫(yī)藥費,要是借錢的人金口不開,那也太不當回事了。
而現(xiàn)在,留給褚良的選擇已經(jīng)沒有太多,接受或拒絕,只在一念之間。
他心中是一萬個不情愿去跟唐笛笛父親借錢的,跟誰借也不能跟唐笛笛父親借,雖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這不八字還沒有一撇。
另外一方面,褚良此時卻是前所未有的需要這筆錢,此時的他就像是被兩個巨漢,一人拉著左手,一人拉著右手瘋狂的撕扯。
掙扎的重心逐漸的偏向開口借錢,畢竟那是養(yǎng)育他的生父,說是恩重如山那都是罵人的親生父親,沒有理由為了自己一點小心思而讓他出半點意外,如果真是這樣,褚良必會抱憾終生。
決定了一切之后,褚良忽然想起了廖廚之前在廚房里對他說的那番話,但凡是個人,在中紅塵里滾動,想要獨樹一幟,自流一脈,是極難的。
到處都是人情,到處都是羈絆,之前沒有,也只是褚良沒有遇到罷了。
放下心思,褚良正決定承了唐笛笛父親這個大人情時,唐笛笛的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唐笛笛看了一眼褚良,隨后接了電話,并按下免提。
“小氣鬼,什么事。”唐笛笛與父親斗爭了十幾年,自然是經(jīng)驗豐富。
“就沖你這句小氣鬼,老爹也不能讓你那個男朋友小瞧了我。”
“他就在旁邊吧,讓他說話。”
褚良有些疑惑的接過手機,隨后道:“叔叔您好?!?p> “你好啊,我這邊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你父親什么時候來,打個招呼?!?p> 褚良一愣:“???”
“聽說你叫褚良?是個廚子,還挺有骨氣,我聽唐笛笛三叔說過你,你們的事我也知道了。”
“呃,那個,我…”褚良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
對方見褚良如此,語氣有些不滿道:“你怕不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傻子?”
“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還是少管吧,醫(yī)院那邊已經(jīng)打過招呼,手術的話至少得提前一個星期,這已經(jīng)是最快的,尋常人少說也要等三四個月,其他的不用你管,將你父親帶來,一切會有人照料的?!?p> 褚良精神有些錯亂,唐笛笛見此喜不勝收拿過手機,笑道:“多謝老爹啦?!?p> “不需要,這算是我應盡的義務而已,誰讓你是我女兒呢?!?p> 通話結束之后許久,褚良才回過神來,看來唐笛笛的父親也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整個事情只被他三言兩語就帶過了,讓褚良一點也沒有求人辦事,一切顯得自然而順暢,甚至連褚良一句謝謝都還沒來得及說就掛了電話,這一定是有意為之。
褚良對人心始終敏感,雖然一開始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可事后細想,頭腦便清晰了起來。
唐笛笛的父親想必也是個對人心深有洞悉之人,才會有如此舉動,若他這次真拿這件事威脅褚良什么,很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從事情的脈絡上來講,他肯出手相助,褚良無疑是要感恩戴德的,這也是尋常人的邏輯。
可事實上,人性有時不必遵循邏輯,世上也從來不缺乏恩將仇報之人,這本就是最大的邏輯錯誤。
如果今天唐笛笛的父親將借錢這件事不停的強調(diào)回報,代價,今后與唐笛笛的相處,褚良也很難保證是否會像是現(xiàn)在這樣純凈,畢竟這其中多了一層報恩的關系。
人生在世,最大的兩件事無非是報恩與報仇,當這份恩情報答完了,褚良也許只會想著如何逃避這段扭曲的感情,而不是繼續(xù)維持。
他的高明之處在于輕描淡寫的就將這件事辦了,就連褚良一時間也覺得難以置信,不僅避免了褚良的尷尬,畢竟向女朋友家人借錢這件事是極其丟人的。
整件事辦下來,就連還錢的事也只字不提,并強調(diào)了這是這是作為唐笛笛父親的義務,這讓褚良對唐笛笛父親好感頓生,由衷的感激,當然除了感激之外,二人從陌路人的關系,瞬間拉進無數(shù)倍,褚良的這種心情很奇妙,將一個為謀面的人當作親人的感覺實在很奇怪。
與此同時,褚良也知道這絕對不是對方無意為之,這樣的行為必然是接受過訓練的,而且十分高明,褚良覺得如果有必要,應該向這位長輩學習學習做人的分寸,畢竟在很多時候,與人相處交際,并非真誠二字就可以的。
父親的去處有了著落,褚良是大松了口氣,他連夜收拾好行李,準備奔赴老家。
訂好了最快的車票,在今晚的十一點,晚上的九點半,褚良就已經(jīng)將換洗的衣物收拾好,準備出門。
唐笛笛目送褚良離開,褚良正在巷外打車,唐笛笛又跑了過來,很是不舍的拉住他的手,道:“我還是送你去車站吧?!?p> 褚良看著她那略顯肥胖的小臉,一雙明眸清澈,粉面腮紅,在路燈下顯出一種女性柔和之美,只覺眼前這位女朋友大人越看越順眼,也許在外人看來只能勉強算是美女的唐笛笛,此時在褚良的眼中卻有一種不可代替,獨一無二的美感。
坐上計程車,二人手卻還牽著,唐笛笛似乎還有心事,一直沒有說話,褚良則靜靜的享受著這靜好時光。
到了車站,下了車,在候車廳里,唐笛笛坐在褚良的身邊沒有離開,他拉著褚良的手不放,忽然有些突兀的問:“褚良,我們是不是不純潔了?”
“呃?什么意思?”
“我們本來是沒有利益關系的,可是這次?!?p> 褚良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曬然笑了笑,拍拍唐笛笛的臉蛋:“這一天遲早是要到來的,與其等到那天接受,不如現(xiàn)在慢慢的適應。”
“嗯,我知道的?!碧频训演p聲說。
談戀愛是一件很單純的事,非要在這件事上加上雙方的家庭,乃至于利益關系,這確實有些讓人難以接受,雖然說每一段感情最好的結果是結合成為一個新的家,可至少在戀愛的這段時間,應該是兩個人的私事,與他人無關。
凡事都有循序漸進,這一次就連褚良也有些無法面對唐笛笛,他們畢竟在一起的時日太短,才剛剛創(chuàng)造出的一片小天地,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攪亂,現(xiàn)實的一切闖入了這脆弱的世界里,反而讓如膠似漆的二人變得有些尷尬。
一個男人的人生有三段成長史,第一段是原來的家庭所賦予,所有觀念,思想,都無法逃離這個家庭的邊界。
而第二段則來自于青春期的重塑,大多數(shù)人只覺得青春期的男孩令人討厭,可這卻是一個男人脫胎換骨的時間節(jié)點,如果沒有青春期,就無法成熟,更無法改變原來家庭帶來的所有一切,大部分人總是在青春期過后才顯得人格完全獨立,不再依賴父母經(jīng)驗的教誨,對待世界有了自己的判斷。
至于第三段,也許就是戀愛了,談戀愛是一件很純粹的事,兩個人,有莫須有的超能力構造出一片獨屬于他們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他們可以創(chuàng)造任何事,甚至更多的人在戀愛時才清醒的意識到自己該如何過完這短暫的一生。
唐笛笛是褚良的初戀,在此之前,他是沒有任何經(jīng)驗的,唐笛笛也是如此,他們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在這里,他們與平日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他們似乎在這段關系中找到了與往常完全不一樣的自己。
而此時,這只有彼此的世界闖入了唐笛笛的父親,以及褚良父母,這本該是這個世界成熟之后才應面對的一切,在此時卻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二人不約而同的都感到了別扭。
這些是褚良這些年來自學的一些所謂知識,在等車的這段時間,他將這些思緒理清。
清醒的人無往不利,褚良并不糊涂,甚至于曾經(jīng)教育他的父母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不是那種容易被一葉障目,糊里糊涂的糊涂人。
所以當褚良弄清楚了這一切之后,他笑著扯了扯綁在唐笛笛身后的馬尾,輕聲道:“我就要走了?!?p> “嗯?!碧频训岩琅f有些不舍的點頭。
“之前我們說好的你忘了?”
唐笛笛思索了一會兒,隨后甜甜的對著走進入口的褚良叫道:“哥哥早點回來?!?p> 褚良妹控癌又發(fā)作了,回過身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深夜的車站人并不多,唐笛笛也沒有過分的害羞,而是緊張的替褚良將扣子扣上:“其實只是一點小事,伯父一定會沒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啊?!?p> 二人趁著最后的離別時候溫存了幾句,之前不對勁的感覺一掃而光,又恢復到了那熱戀情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