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卻突然被李瑋點上名，杰克只得開口表態(tài)：“這就復雜了。有害無害不能籠統(tǒng)地說，要分具體情況——你說細菌是有害還是無害？有益生菌，也有致病菌?；蛞彩沁@樣，有好基因和壞基因之分。轉基因食品可能有害，也可能無害，但說肯定有害或無害就不對了。”
談起專業(yè)問題，杰克很快進入角色。
Deper雖然比較相信杰克的專業(yè)水平，但仍然對此有所懷疑：“……可是我看農學家們說轉基因無害，因為所有基因本質都是核糖核酸，經人體消化后都是以核酸形式進入體內，然后分解成二氧化碳、水、氨、磷酸等，因此是一樣的，并不會說你吃進豬的基因就變成豬?！?p> 范空生不禁說：“吃進豬的基因不會變成豬，那吃進毒藥也不會變成毒藥，怎么人卻死了呢？”
Deper滿臉不高興地：“你這是——詭辯……”
范空生卻并不care他，繼續(xù)說：“有害無害不是看它會不會變成什么，而是看它在體內將帶來何種生理生化變化，以及對人體的影響！”
杰克同意范空生的說法：“范主編說得對。轉基因作物有沒有害，要看它們對人體具體帶來何種生理生化改變——就目前的知識而言，我們知道，人體消化、吸收、利用并不完全。吃進去的食物并非所有的都在胃腸道變成了小分子才吸收。這點只要看看自己的糞便就知道，有的甚至沒怎么消化就排出來了。因此，人的胃腸道內其實存在各種消化狀態(tài)的食物，而并非只有消化完全的食物。這樣，在胃腸炎癥、潰瘍等情況下，連細菌都能直接進入血管，更不用說消化未完全的營養(yǎng)大分子，或者葡萄糖氨基酸等小分子了。因此，轉基因食物未必都是全部轉化為核酸之后才進入體內，也許還有完整的核糖核酸，也即基因。
其次，即使進入血液的都是核酸、葡萄糖、氨基酸等小分子，但它們并不全部分解代謝后排出體外。例如，多余的葡萄糖會轉變成糖原，還可能轉變成脂肪，氨基酸會合成蛋白質……重新儲存在體內……至于未分解代謝完的核酸是否重新合成核糖核酸，雖未見具體研究，但理論上應該是的。否則人體細胞分裂、增殖、更新的核酸原料從哪里來呢？只能來源于食物！因而就不存在轉基因食品進入體內都分解代謝二氧化碳、水、氨、磷酸等小分子，而全部排出體外這么一說。總還有一部分核酸、氨基酸、葡萄糖等要繼續(xù)留在體內供合成利用?！?p> 李瑋果不其然地說：“看來是有影響了！”
杰克覺得李瑋未必準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進一步解釋道：“不能肯定以說有影響。而應該說可能有影響。準確地說，是為基因突變提供了一種可能。人體細胞每時每刻都在分裂、增殖，細胞分裂前，染色體要復制另一條染色體，意味著原染色體要利用細胞內的嘌呤、嘧啶組合成基因，并鏈接形成新的染色體，而細胞內的嘌呤、嘧啶必然來自于吃進去的食物所提供，細胞自己不可能憑空產生這些原料，因此吃進去的核酸有一部分很可能成為人體基因的組成部分。
其次，消化吸收分解代謝還有許多機理不明。比如我們吃進大米和青菜，這兩種食物的糖類經分解成葡萄糖后，如果過剩，是哪種食物的葡萄糖轉化為糖原，還是兩種都轉化，是單獨轉化還是大米葡萄糖與青菜葡萄糖合在一起轉變成糖原。人體吸收合成的過程，是否像我們坐車過海關，大家先下車，一個個過去，過完關再重新上回自己的車，那些吸收時被分解的營養(yǎng)素，是否只是為方便進入體內而臨時分開，在血液以后會找回自己的同伴，又合成在一起……這些都并無詳細研究。但有人吃米飯易發(fā)胖，有人吃肉易發(fā)胖，說明并非每種食物同等代謝轉化，如果轉基因食物的氨基酸在體內重新找回自己的同伴，重新合成抗病蟲害或增產的蛋白在體內，是否也對人體肯定毫無影響?這都不得而知。
最后，轉基因作物基因穩(wěn)定性可疑。轉基因與基因突變，就好比單位空降一個領導與從原有員工中選出一個領導，空降的肯定存在與團隊磨合的過程，也許好，也許不好，但說一定好就未必。就連雜交水稻，自己都不能留稻種，說明它繁殖能力可能受損。其它看不見的性能更加說不清，何況轉基因？近些年男性生殖細胞質量下降，說是與環(huán)境有關，水、食品、空氣都是環(huán)境，是否與雜交糧食、轉基因食品有關，同樣不得而知。
Deper仍然反駁說：“不搞轉基因，大自然的作物，自身也是會基因突變的?！?p> 杰克說：“大自然的基因突變也有好有壞，有的會帶來物種改良，有的會導致物種消亡，轉基因同樣也存的這兩種可能。大自然存在很多有毒有害的物質，細菌，病毒，而且都或多或少的進入了體內，比如砷、汞、黃曲霉素、乙肝病毒等，人體也或多或少接觸過而沒有發(fā)病，但你不能因此就說它們無害，因而給人大量提供這類東西。自然界的少量基因突變，與人為轉基因的大量基因突變，環(huán)境承受能力，不可同日而語?！?p> 范空生作為醫(yī)學科班出身，從理論上是同意杰克看法的，而且杰克沒有將問題絕對化，也是很符合范空生一貫主張的：“對，轉基因是否有害，得具體看轉的是什么基因，不可一概而論。正如不能籠統(tǒng)地說人是好是壞，得具體看哪一個人。就目前來說，多數轉基因有待接受更長時間的檢驗?！?p> 杰克說：“是的?；?、遺傳問題看起來很簡單，實際很復雜。不知道你們是否知道一個案例：生下的小孩像前夫！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說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再婚幾年后生下的小孩居然像前夫。開始丈夫以為她與前夫有私情，結果一調查，發(fā)現再婚這幾年她與前夫根本沒有再見過面。他百思不得其解，便去找專家作親子鑒定。專家鑒定后認為，孩子的確是她與現任丈夫的，之所以長得像前夫，是因為前夫的精子殘留在妻子體內，產生了蛋白質遺傳，導致小孩長得像前夫……可見遺傳是多么的神奇！轉基因是否會帶有原物種的某些信息，這個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李瑋聽了杰克這番分析，便像找到知音似的：“就是。人體太過復雜了，隨意編排基因，誰知會出什么夭鵝子！”
Deper自知專業(yè)上無法與杰克辯論，但又不想就此罷休，正好拿李瑋發(fā)泄：“總之，一個人是理性還是無知，只要看他在轉基因問題上的認識就知道了，凡是反對轉基因的就是無知！”
范空生不由得說：“那是轉基因公司出于自身利益，為推動基因，而弄出的污蔑式公關策略吧？”
李瑋說：“就是動機不良，用貶低理性聲音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Deper猶是嘴硬：“反正，你拿不出轉基因有害的證據，講什么理論都沒說服力……”
范空生說：“這點讓你說對了。轉基因有害或者無害，短時間內都難以拿出證據，因此阻礙常常無效，而推行卻有利，這也是它得以在全球廣泛推廣的原因。”
杰克忙打圓場：“總之，我們維度公司的飯菜是能吃出好基因的。”
李瑋：“哦，吃也能改變基因？”
范空生：“基因本來就受環(huán)境影響，不但飲食，所以生活方式都能影響基因，好的生活方式能養(yǎng)出好基因?！?p> Deper對此也似乎沒有異議。
話說到這里，基本上就沒什么沖突了。更何況大家也是務虛，無關自己切身利益，何必非要爭個輸贏。
正好飯也吃完了，大家收拾好桌面，便客套一句“回頭再聊”，然后各回到自己的崗位。杰克也早將桴城美食忘到了腦后。
雖然他們也不能在這個轉基因問題上達成一致，但并不能說毫無收獲，起碼可以看出持謹慎態(tài)度的人還是不少。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務虛的話題，總比爭論人工智能或者科技與人文的關系，安全多了……
下午?；凭尤灰环闯B(tài)地來到公司，臨時召集十級以上的員工開會。
維度公司全球幾十萬員工，共分18級。?；剖且患?，CEO王旬是二級，其余三級四級地往下排，排到范空生是九級。十級以上都算中上層管理人員。
?；剖紫日f：“臨時召集大家開會，是因為剛看了最近機器人中心的報告，感到很受鼓舞和啟發(fā)！機器人中心不僅幫助人類提升自我，適應新形勢新變革，還本著不讓一個人掉隊的宗旨，制定了具體的行為指南，真可謂用心良苦！
我們維度公司雖然在這個偉大的歷史進程中，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還遠遠不夠。我們一定要加強學習，努力跟上機器人中心對我們的要求，否則就將被淘汰……無論是誰，無論他曾經做過多么重要的貢獻，包括我本人在內，從現在起，都要從零開始，放低姿態(tài)，腳踏實地，繼續(xù)努力使機器人的功能變得更加強大，保證不出任何故障……”
從?；铺咸喜唤^、慷慨激昂的演講中，范空生卻聽出牛化云的內心其實也有一種不易覺察的失落。
這讓范空生有點吃驚，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并不意外：在機器人之前的資本時代，金錢是事實上的權力，有錢人真可謂不掛名的國王，在人類社會中幾乎可以為所欲為，放句屁話都會被人奉為真理。但是自從進入機器人時代，所有人類都成為機器人豢養(yǎng)的寵物，有錢人也和其他平民一樣，成為機器人一等的二等公民。像?；七@種直接和機器人打交道的，還得時時看機器人臉色行事，伴君如伴虎，不僅絲毫體現不出財富的優(yōu)勢，還時時擔心為財所累。
更為嚴重的是，范空生還從?；频闹v話中，聽出——似乎機器人功能還不夠強大！
機器人也會出故障！
這令范空生既驚喜，又緊張。喜的是這機器人既然還不夠強大，還會出故障，就說明還有弱點，就一定有會戰(zhàn)勝的機會。緊張的是不知怎樣才能找到這機器人的弱點，而又不被人發(fā)現。現在，就連他這種暗自驚喜的心理，都不能被人發(fā)現。
他雖然決定不和“首領”進行合作，但對付機器人是他一貫的心愿，無論如何都還找不到放棄的理由。
想到“首領”，范空生又不知道他將弄出些什么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