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嫁衣02
院子里黑黑的,邊緣處有屋子里的點點光亮跑出去,星星梭梭地爬到臘梅樹下,映著它們掛了紅綾的枝丫,隨著夜的寂靜,喜氣喧鬧暫歇就還是難掩其光禿禿。
喬瑩許久才說:“阿霜……這個平安符……新婚之夜給公瑾戴上,以后時刻戴在身邊!”
她后面幾句說得決絕,不容許有一絲商量的余地。我剛想要喚她,喬瑩卻又轉過身來看我,一臉溫和憐愛地看著我。
“阿霜,這是姐姐給你們的祝福,好好收著?!彼f。
我總覺得她滿藏心事,她在門口頓了一步,可是她到底還是送了那個平安符之后就離開了。
我不知道那個平安符是不是純粹只是平安符……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喬瑩不會害我!不會害周瑜!
所以我還是打算照做。
翌日,大婚之日。底下人說,新郎一大早就在孫府門口候著了。
我暗喜這周瑜男友力還是不錯的,雖然是做戲,也一點兒沒讓我丟面兒。
喬瑩為我打點好一切瑣事,孫權應該是怕我婚禮上胡鬧,也一早來我院里。美其名曰是“送親”,不過一臉清冷模樣,我實在難信他是來祝福我的。
他這么一來,也確實提醒我。
今日我走出這個門,我就是周夫人。
從今以后,我的一言一行不只代表喬家,也代表周瑜的臉面……既然答應了嫁,我也得把戲做足。
這個時代還不興蓋頭,但是我不想要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為了錯過熱鬧喜慶又難對付的大場面,我索性把提前準備好的紅蓋頭讓喜娘給我蓋上,其他,我也沒提什么出格的要求。
阿碧一路扶著我出府。我隔著紅蓋頭依然能看見大紅色的花瓣紛紛灑灑,飄到了我腳下,被喜袍底下的風兒卷到了裙底。
周圍鑼鼓喧天,場面之宏大,腳下紅毯自我院子鋪到了孫府大門。
自我出場那一瞬,議論談笑聲突然高漲,我就知道我這喜服確實是驚艷到了這些古人的審美。
我隱約聽到人群里還有人說,因為我這身衣服極想看到我的模樣……
我在紅蓋頭下暗喜……仙女兒的尊容豈是你們能夠褻瀆的!
“小姐,今天觀禮的人好多??!連黃蓋將軍也來了!”阿碧在我耳邊低語。
我蓋著紅蓋頭,被她牽引著繼續(xù)往前走。
黃蓋嘛……這人我再耳熟不過……東漢末年名將,歷仕孫堅、孫策、孫權三任,為人嚴肅,善于訓練士卒,每每征討,他的部隊皆勇猛善戰(zhàn)。
看來周瑜的面子還真不小,雖說這黃蓋是隸屬于他周瑜,可論資歷功績,也不是周瑜可以撼動的人物。
“那位黃蓋將軍和公瑾關系好嗎?”我低聲問阿碧。
若是不好,我得想辦法怎么和解,黃蓋也算是赤壁之戰(zhàn)的關鍵,沒有周瑜打黃蓋,就憑著曹操官渡再戰(zhàn),一路向南,連連大捷,還不足以完全麻痹得了曹操……況且荀彧許攸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阿碧附在我耳邊說了個“挺好”,也就沒有后話了。
挺好也算好吧。我想著。
這時,司儀喊著“喬家二小姐嫁周大都督”的吉語,我才知道已經是到了孫府門口。
阿碧遲遲不引我上轎,我便悄悄掀起紅蓋頭的衣角。
瞥見周瑜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服坐在馬背上,面前戴著個大紅繡球,喜氣洋洋地笑著。
孫權上前說了幾句話,喬瑩也就走了過來,我忙放下蓋頭。
忽然有人牽了牽我的右手。我知道是喬瑩。也就她的手指那么指節(jié)分明,白皙纖弱,那么冰冰涼,需要我的手來捂熱。
“阿碧,以后好好照顧小姐?!眴态摻淮?。阿碧回了聲“諾”,也便扶著我往外走,我在紅蓋頭下瞥見了轎欄,步子頓了頓。
“東西放好了嗎?”我問阿碧。阿碧忙點頭“嗯”著。
我偷偷在喬瑩房間放了好幾個毛絨手套,想著以后幾個冬天都夠用了,也不怕多洗了不暖和……
喬瑩是真的把我當親姐妹,我在生活點滴中感受得到。只不過我有太多話不能說與她,臨別時,沒想到為今也就能為她做這一件事了。
“走吧小姐?!卑⒈探形?,挽了挽我的手扶我入轎。
司儀一聲長長地“起轎!”,伴著從街頭排到巷尾的嫁妝隊伍啟程……耳邊又是絡繹不絕的鐘磬笙鼓琴瑟鑼鼓聲……吹得歡快,吹得恣意飛揚!
我一入轎就把蓋頭掀了,阿碧長呼一口氣,用帕子抹著額頭的細汗。
“小姐你是不知道,剛才至尊府里是又莊重又熱鬧,我扶著您走生怕出了什么錯!”
我不禁笑了笑,調侃阿碧:“就那么點兒出息!那待會兒去公瑾府上跨個火盆兒,你扶我去還不酸了腿?”
“喬兒若是怕阿碧酸了腿,不若就免了那些個繁文縟節(jié)!”
周瑜!
我驚得趕緊要掀簾,卻被轎子外的人一把拉下轎簾!
“省掉繁文縟節(jié),你不怕別人說你不懂禮數嗎?你娶的可是我哎!”我是誰!至尊的小姨子!
隔著轎簾,喇叭鑼鼓聲依然不斷,我卻聽他大笑道:“這有何?只要至尊和大夫人知道我們心靈相通情投意合足矣!”
這是我第一次聽周瑜笑得那么敞亮,一點兒都不掩飾。想來我這一嫁,確實幫他不少??!
我是女子,自然得按規(guī)矩來。可周瑜是大都督,只要他想,提出省去繁文縟節(jié)也不會對名聲有什么影響。
“行?。∧蔷椭苯影萏冒?!”我還故意裝作很委屈一樣。阿碧一臉驚訝地瞪著我,我忙拍了拍她的手背搖頭,示意沒有關系。
“這么聽話?”
“出嫁從夫嘛!”既然你都提出了……我就順著演就行啊……反正正合我意!不然,交拜禮、對席禮、沃盥禮、共牢合巹、合巹禮、解纓結發(fā)、執(zhí)手禮……這些個下來,我看是新婚夜都要熬成大白天!
周瑜又笑了笑,我估摸著他駕著馬兒離轎了,才讓阿碧掀起一角轎簾讓她看看外面的情況。
阿碧說,周瑜駕馬去到了迎親隊伍前面,跟司儀說了幾句話,然后司儀把馬兒給了司儀,司儀騎馬朝周府去了。
我想著,司儀應是去通知府里的人,畢竟流程省了,很多場景需要重新布置。
很快地,轎子也到了周府,耳邊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觀禮的人我都拖大夫人招呼到偏殿去了,喬兒不用蓋紅蓋頭了?!敝荑ね蝗幌屏宋业霓I簾,沖我笑道。
我愣了一下,順著簾子的窗口往外掃視了一眼……送親的喜娘,敲鑼打鼓的隊伍,挑著金銀珠寶,推著名著典籍的人全都不見了……就連轎夫都不見了……
“喬兒既然不想拋頭露面,我也早遣了他們去吃酒水,大可放心大膽出花轎!”
阿碧忙拍手叫好:“大都督想得真周到!”
我暗嘆這周瑜人是真的好,不來什么主子奴才那一套讓我贊嘆不已。以前聽過阿碧夸他不少好話,都以為是做戲罷了,其實心底里還是階級分明……可如今看來,做戲做得認真,就會變成一種習慣,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我點了點頭,斂了斂喜服裙擺出轎。抬頭就見那“周府”兩個大字。
來過幾次,都沒有這時覺得那么神圣隆重過。周府外掛著紅燈籠和紅綢,一排排占滿了屋檐。兩個大紅“囍”字一左一右貼在兩扇大門。
我盯著那兩個字看了許久,這時周瑜道:“進去吧。”
我回神看了看周瑜,他站我身側,沖我笑了笑。他眉毛眼睛都在笑,閃著光,他忽然伸出左手給我:“以后,我們就得一起走了?!?p> 我爽快地笑了笑,一巴掌拍到他手掌心:“那必須??!”
他的反應很快,反手握住我就沒放開。他的手掌很大很溫暖,因為常年練武而布滿了老繭,但他緊緊握住我的那一刻,我卻覺得很真實。
周府里全是大紅色,一條大紅綢緞從門口鋪到了大廳。院子上空掛著個大紅繡球,牽出十幾條粗大的紅綢,掛滿了糊著“囍”字的紅燈籠。紅綢都用了上好的金線打底,朝屋子的四面八方延展到東西廂房,里院正房,氣勢恢宏大氣!
周瑜牽著我走得很慢,慢到就像老夫老妻散步一樣,我們仿佛都忘了,這是我們的成親儀式。從周府正門到大廳的距離,我們仿佛走了有一個世紀。連屋內的司儀都出來催促別誤了吉時。
司儀見我時,愣是被我的樣貌驚嘆了好半天才想起正事。
周瑜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本就生得讓人窒息了,嫁衣已是華麗無比,還非要穿得那么與眾不同……真不讓人省心……聽德衡說還是唯一一個讓他改衣服改得心服口服的!”
德衡?
“你們認識?”我撇過頭問他,前面的金釵流蘇垂下來,晃動著差點兒砸到我眼睛,幸好周瑜眼疾手快幫我撩開。
他淡淡地“嗯”了一句,像是在故意賣關子。眼看著已經進了大廳,我也不好多問,擺正了身子往里走。
大廳里只有孫權一人高高坐著,時而看看周瑜點點頭。司儀遞給我和周瑜一塊紅綢緞子,讓我倆一人牽著一邊,順順利利行了交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