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如水波蕩開,似實物,又似虛幻。
身后傳來的討論聲戛然而止,外界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開來。
踩在一二級臺階上,梅花抬頭遙望山巔,前路上已是暢通無阻,再無任何雜物遮眼,一條筆直整潔的山道直通山頂。
所有英魂都認可了他的能力,默認他足以登上君侯閣。
畢竟這世間,除他之外再無第二個如此年輕的大神通者。
但這并不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他自身的努力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如今他的成就,大多都是師父和祖師們給的。
他自身的積累并不足以支持他成為一個‘大神通者’,若非有師父的幫助,他絕無可能在這個年紀就擁有這等實力。
尚未出山入世之前,梅花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經抵達了這等境界,也是直到踏入這紅塵俗世之后,他才慢慢了解到師父的良苦用心和自身究竟有多么強大。
緩步行走在寬敞筆直的山道上,縈繞山巒的云霧逐漸消散,陽光灑落在梅花身上,溫暖了他的身心。
抬眼望了一下天空,是個好天氣。
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來的時候出于禮貌,他需要跟著李立,而這一次,就不需要顧忌那么多了。
呼呼!
寒風呼嘯著從張瑾眼下卷過,這位聚會的主辦者坐在君侯閣的二層,目光微斜,注視著那條山道。
爐上水壺里的水燒開了,他剛伸出手去拿厚布,卻見第三道門泛起了波蕩,一個人從那道巨門中走出,便鬼使神差地抓向了水壺。
“咝——”
張瑾眉頭微皺,縱使一觸即分,他的手指也被燙到了。
不過他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手指燙傷那里,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剛剛登上山頂的年輕道士身上,在察覺到那個道士的絕佳相貌之后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但更多的,卻也還是困惑。
三門九關有這么容易闖過嗎?
就在張瑾仍處于困惑的時候,以天穹為幕布,梅花的影像映照到其上,一時驚呼聲四起。
有因為梅花的美貌,有因為梅花竟然已經登頂,絕大多數人包括姜櫻和玉憐在內,他們都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震驚和錯愕。
“梅,梅小弟他怎么這么快……”姜櫻呆滯望著天空,說出了這么一句聽上去很有歧義的話。
許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瞠目結舌地凝望天空,看著天空中那道身影,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個荒唐至極的想法。
——這位該不會是依靠美貌闖過的三門九關吧?
這個想法荒誕不經,可卻牢牢扎根在那些人的腦海里,難以驅離。
梅花瞥了一眼天空,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并沒有太過在意,緩步走向君侯閣。
他已經看到了坐在二樓的那個身影,也看到了那個身影正舉著茶杯,向他溫和一笑。
梅花徑直走上了二樓,看到他的出現,張瑾手掌攤開,一指對面的椅子,笑道:“請坐?!?p> 有人相邀,梅花欣然落座,此時,云端的虛影正在緩緩消散,可是很多人也都看到了虛影在最后那一刻展露出來的微笑。
咕咚!
哪怕已經看過了不少次,甚至近幾天還是天天都在看,可是當姜櫻看到那一抹微笑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媽個吉兒的,這小子怎地長得這般好看!
張瑾手上動作一滯,拿著水壺為梅花沏了杯茶,笑著說道:“除卻道長,估計其他人都不會這么快就上來吧?”
他在心里已經認定,如今他眼前的這個道士只是一個特例,三門九關應該還是如同他父親所說的那般難闖。
嗅了嗅杯中香茗,張瑾拿著杯蓋輕撥茶水,看著幾片茶葉在水面打轉,微微一笑,輕嘬一口,緩慢品嘗和回味杯中茶水的滋味。
他并不在意自己對面的那個道士是否會回答他的問題,反正他是這么認為的就足夠了。
“小道只是特例。”梅花輕聲回答,不卑不亢。
張瑾先是一怔,而后又浮起微笑,這個年輕道士倒是有些意思。
直接承認了自己是‘特例’,而不是謙遜一番之后再隱晦點明這一點,像他這般有話直說的人確實少見。
放下茶杯,張瑾拱手笑道:“江南張家瑾,張子瑜,見過道長。”
梅花同樣拱手回禮,面色如常說道:“扶搖觀梅花,見過張兄?!?p> 扶搖觀……聽聞這個名字,張瑾眼神閃爍,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曾聽父親說過‘扶搖觀’的事情,那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幾個故事,據說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扶搖觀就已經存在,只不過那時候還不叫這個名字。
開派祖師乃是一個儒生,別說是那個時代的儒生,就連如今這個時代的儒生都是精通六藝,能文能武的存在,那些死讀書的只能叫做讀書人,叫做文人墨客,而稱不上是貨真價實的儒生。
以儒入道的扶搖觀素來武力強大,眼前這個年輕道士估計也是如此,不僅實力強大,應該還完整的修習過君子六藝。
張瑾笑著頷首,又拿起了茶杯。
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熱氣,遙指天邊云靄,輕笑一聲問道:“梅花道長,天邊那朵烏云,可能看見?”
梅花瞥了一眼,“自是可以。”
聞言,張瑾笑得更加燦爛了。
他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眸之下蘊藏著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將視線一掃,他提議道:“這么坐著也有幾分無趣,不若來玩耍一番——在下見此間景色甚美,卻少了些許積雪,不然更是雅美。在下想要將那片烏云拖來,道長可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望著天邊,梅花輕輕點頭,“可?!?p> 張瑾滿意地笑了笑,轉頭看向天邊的那朵烏云,開口說道:“八千里風托行云,呈上前來作景觀?!?p> 能感覺到,在張瑾開口之后,風向便發(fā)生了變化,四面八方的風匯成一道長河,拖舉著遠處那朵烏云飛來。
梅花食指一點桌面,狂風變得更加猖獗,但卻將一定高度下的寒風聚攏向高空,一時之間,地面上竟變得無風無浪。
見此,張瑾嘖嘖稱奇,沉思了好一會兒,直到烏云已經飛到了君侯山附近之時,才又豁然而笑,指著那朵烏云念道:“霜天凍地不覺寒,原是天君贈銀裳。”
俄而玉絮銀砂飄落地上,天邊還高懸著一輪暖陽,望著這幅美景,張瑾滿意地點了點頭。
“如何?”張瑾一挑眉,噙著笑意看向梅花。
梅花也瞇起了眼睛,頷首稱贊:“甚美?!?p> 山腳下,許多人都呆滯仰望天空,看到突如其來的烏云向地面撒下雪花,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那是梅花和張瑾做的吧?
姜櫻心情復雜地望著天空,以梅花的性子可做不來這么招搖的事情,可以張瑾自己又做不到如此迅捷,多半是張瑾提議,梅花應和的。
可是她也沒想到,原來她的‘梅小弟’竟然已經成長到了這種地步……他才十八歲啊,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真不知道他以后能變得多么強大。
嘆了口氣,姜櫻搓了搓雙臂,對身旁的玉憐說道:“走吧,回車上,下雪了挺冷的。”
雖說一旁就有茶館,有讓人們一邊談天說地一邊看人登君侯閣的地方,可她還是不太想和那些人擠在一塊兒。
如今定有不少失敗者擠在了那里大倒苦水,她家小弟可是第一個登上了君侯閣的人,她又何必去和那些人聊天?
玉憐應了一聲,最后看了一眼從天緩緩飄落的雪花,他還是那般溫柔,不舍得讓寒風吹襲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