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在屋頂上的雨水順著檐溝滴落,在窗外連成一片雨線。
小狐貍正蜷著身子趴在枕頭旁邊呼呼大睡,梅花坐在窗邊一手撐起腦袋,斜視著窗外春景。
一夜春雨終于喚醒了長安,讓這座城市從冬眠中蘇醒過來,而現(xiàn)在,‘它’伸了一個懶腰。
只見旁邊小巷里的石板路上,磚縫之中有青綠色鉆出,青嫩的小草在磚縫間頑強生長,哪怕一到秋冬之際,它便會枯萎,但在那之前,它就已經(jīng)埋下了草籽,等待來年再次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
吱呀一聲,似乎是住在小巷深處的人家打開了院門,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出來。
裙擺隨著步伐微微擺動,小巧的鞋履邁過積水,一個相貌清麗的少女從巷子走出,和那個站在路燈下等候多時的少年打了個招呼,一人笑容明媚,一人羞赧靦腆,一同沒入人潮里。
篤篤篤!
房門被敲響,梅花回頭看了過去,聽到姜櫻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弟,咱們去踏青吧!”
聽聲音,她似乎很是興奮,大概不管他說什么,都會拉著他一起去。
姜櫻興致勃勃地站在梅花門外等候,片刻后,眼前的房門被打開,梅花抱著仍在呼呼大睡沒有醒來的斗雪從房間里走出。
時間也不算早了,只是昨天晚上他們逛得太晚,以至于姜櫻和玉憐一覺睡到了現(xiàn)在。
剛一醒來,打開窗看到窗外春色之后,姜櫻心里就冒出了這么一個想法,而她恰好也是一個行動派,想到要去踏青之后便開始了行動。
玉憐睡眼惺忪地被姜櫻拉起來,現(xiàn)在正站在她的身后,一雙眼睛迷迷糊糊半睜著,似乎半睡半醒。
看到梅花走出來后,姜櫻眉眼一彎,從貼身放置的荷包里拿出一個小藥瓶,打開瓶塞在玉憐鼻子下晃了晃,便有放了回去。
玉憐身體一個哆嗦,猛地瞪圓眼睛,她只覺得有一股涼氣直充天靈蓋,瞬間精神抖擻。
姜櫻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下去吃東西,然后踏青去!”
用過早餐,他們沒有選擇坐車,姜櫻和玉憐、梅花商量一下之后,決定步行。
雖說長安經(jīng)過多年的擴建,面積已經(jīng)相當之大,哪怕是步行,想要走到城郊也需要一段時間,不過姜櫻和玉憐也沒打算直接去郊外,而是打算邊走邊看,四處逛逛這十四朝古都。
大街上熙來攘往,車馬擁堵,長安雖說已然不再是大曦京城,可大曦立國兩百多年,前面一百多年已經(jīng)足夠在這里留下足夠深刻的痕跡。
如今長安妖怪數(shù)量眾多,便有大曦的一份功勞。
行走在人潮里,斗雪牽著姜櫻的手左右張望,可不管哪邊,看到的都是由人體組成的‘高墻’。
學校還在寒假,商會和工廠雖然都已經(jīng)收假,可如今畢竟是上元佳節(jié),燈會尚未結束。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鬧,鑼鼓鏗鏘,斗雪循聲望去,努力踮起腳尖,爾后感覺身體一輕,腳尖離開了地面。
梅花把這個小人兒抱起,放在肩上,讓她能夠看到前方的景象。
斗雪剛剛抬頭望去,便見那通體紅金色的龍燈在旌旗引導下騰空而起,引起一片驚呼,她也微微張著嘴巴,看著騰云駕霧的旗手手握旌旗,迎風而舞。
栩栩如生的龍燈眨動碩大雙眼,從人群上方飛過,又隨著旗手飛向天際。
坐在龍燈上的鑼鼓手們穩(wěn)如泰山,哪怕龍燈舞動,將他們倒懸過來,他們也沒有被甩下去。
咚咚咚鏗鏗鏘!
長龍在鑼鼓的指揮下?lián)u動身軀和腦袋,又在旗手的引導下逐漸飛遠。
玉憐神色復雜地緊抿嘴唇,在她的記憶當中,也有這一幕的景象,只是在她的生活之中,能夠接觸到的超自然力量很少,所以直到遇上梅花之后,她才恍然意識到,其實自己身邊一直充斥著超自然力量,只是她沒有能力發(fā)現(xiàn)這一點。
隨著龍燈遠離,沸騰的人群又慢慢冷靜下來,這是每年都有一次的固定項目,對于任何人而言都不算新奇。
人潮車流再次流動,梅花他們也再次邁開腳步,向著郊外走去。
一個時辰后,在城里逛了個爽的姜櫻和玉憐終于來到了城郊,身后便是高大聳立的城墻。
身邊是鋪設向遠方的灰色公路,腳下卻是如茵綠地,身旁樹木生發(fā)嫩葉,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有許多人聚集。
或是飲酒齊歡樂,或是牽繩引紙鳶,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人們便是如此排解苦悶。
此地人員不少,自然也少不了游商小販,在一片歡笑聲中摻雜著些許叫賣聲,一片人間煙火的味道撲面而來。
姜櫻對此頗感興趣,但還是有幾分不太滿意,不禁嘆道:“只惜春風初至,繁花未開。”
聞言,玉憐心神一動,看向身旁的梅花,“梅道長,你能讓繁花盛開嗎?”
梅花把斗雪放到地上,讓她咯咯直笑著跑向遠方,頷首輕聲道:“對于小道而言,并不難,只是這會擾亂季節(jié)循環(huán),若是不想擾亂天地秩序,還需要進行一番調整?!?p> 說著,他便抬手輕輕一揮,一陣微風從身后卷來,拂過大地,掠過草地與樹林,片刻之后,綠草猛漲,嫩葉生發(fā),一個個隱藏在綠草與綠葉之間的花苞迅速出現(xiàn),迅速成長。
隨后,繁花綻放!
輕風吹過樹梢,晃動樹葉嘩嘩作響,聚集在郊外游玩的人們早已為這一幕瞠目結舌。
他們嗅到了一股隨風而來的淡淡花香,舉目四望,看著那紅白黃藍各色花朵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四面八方。
一只蜜蜂從樹叢里鉆出,背后翅膀震動發(fā)出嗡嗡聲響,它飛到了一朵花上,汲取花蜜。
一只蟲豸在樹干上迅速蛹化,只見那蟲蛹忽然裂開,一雙美妙異常的蝶翼從中伸出,微微顫動之后,蝴蝶便脫離了蟲蛹,飛向那片繁花盛開的草地。
不過片刻的時間,繁花遍地,蝴蝶滿天。
呆愣地看著這一幕,姜櫻扭動僵硬的脖子,帶著震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梅花。
這一刻,她突然感覺口干舌燥,一股酥麻的感觸更是遍及全身每一寸肌膚。
以一己之力推動一片土地的生態(tài)在短短時間內向后發(fā)展幾個月,這一行為已不亞于改天換地,這個時候,梅花的所作所為給她帶來的震撼更甚于幾天前看到的那一幕。
那時候她只是一個旁觀者,而現(xiàn)在,她卻成了親歷者!
更何況,一首早就這一切的人,還是她的‘小弟’——她很清楚梅花相當厲害,只是從未想到他已經(jīng)厲害到了這種程度。
嘴唇微微顫抖,姜櫻深吸了口氣,問道:“……小弟,你做的?”
“嗯?!泵坊c了點頭。
得到了回答,姜櫻倒吸一口涼氣,當即轉頭向玉憐吩咐道:“去把斗雪叫回來,然后咱們收拾一下東西就去官府報備此事,長安這里是不能待了。若是有其他人得知小弟有這等能力,指不定要多麻煩!”
梅花有如此力量,自然不需要害怕什么,只是他擁有此等神通的事情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么肯定會有人要動什么歪心思。
長安不能待了,但在那之前他們還需要去官府報備一下,畢竟事情鬧大發(fā)了,不和官府說上一聲,之后說不定要被通緝的。
姜櫻深深回望了那片土地一眼,這時候,她終于讀懂了那首《登科后》。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這時候,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和暢爽直沖大腦,她的大腦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然后就連呼吸似乎都變得得意了幾分。
——這可是她家小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