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yī)院已接近中午,病房外的走廊上,多了一對中年夫婦,兩人身穿紅色沖鋒衣,身旁放著一個大行李箱,一看就是剛從外地返回,康二磊走進后發(fā)現(xiàn)兩人很眼熟,躺著的任強簡直是兩人的翻版,鼻子以上像中年男子,鼻子以下就是中年女子的翻版。
康二磊快步走到兩人跟前,說到:“叔叔阿姨,我是任強的同事康二磊,你們剛回來吧,上午我們領導已經(jīng)來過了,醫(yī)生讓簽了字手術(shù),二位先在這坐著休息一下,一會我?guī)Ф蝗フ裔t(yī)生?!?p> “哦,小康啊,任強現(xiàn)在什么情況?護士說醫(yī)生正在給他做手術(shù),得等會才能見到,你先給我們說一下,任強傷到哪里了?電話里警察沒說,只說出了車禍”,老任一把握住康二磊的胳膊,焦急的詢問。
“叔叔阿姨,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上午我和我們主任一起過來時我只聽醫(yī)生說是脾臟破裂,要手術(shù),我同事王一飛在這里,估計他在手術(shù)室門口守著的,要不我們先去手術(shù)室門口等著吧”康二磊拉上二老的行李箱,往手術(shù)室走去。
“好,走,麻煩你了,小康,我們兩口子真的是不該出去旅游的,千不該萬不該,還跑到山里去,不然我們在家的話昨晚就該到了,我們在的話他們兩個也不會半夜還開車去喝酒,真的是,都怪我,非要跑去山里。”任強的母親說著就哭了起來。任強的母親同廣大更年期時期婦女一樣,情緒波動很大,為此,任強特地給他們報了老年團,希望老兩口旅游散心,而現(xiàn)在卻成了她內(nèi)疚的原因。
“哎呀,事都出了,后悔有啥用,還是趕緊去守著吧!”任強的父親強忍淚水,一手拉著妻子,同康二磊一道向手術(shù)室走去。
手術(shù)室外,日光燈似乎也為了適應焦急的心情,特地換成了昏黃色,紅色的“手術(shù)中”似乎也特地為了顯示手術(shù)里的緊張氣氛,康二磊剛靠近手術(shù)室那排家屬等待座椅,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尤其是那張按摩椅。
從小康二磊的鼻子就異常敏感,太香太濃的味道他都會忍不住打噴嚏,就連下雨前他都會聞到“雨的味道”,這也是他單身26年的原因,現(xiàn)在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喜歡噴香水,即使不噴香水,也會化妝,而康二磊就能聞到化妝品的味道,他說那是一種類似于石灰粉和酒精混合的味道,不難聞但總有種鼻腔充滿粉的呼吸不暢感。
而此刻,他聞到的那種熟悉的味道,是他爺爺身上的味道,那種長期抽劣質(zhì)香煙,手指頭肌膚被長期熏的泛黃的“肉”的味道,還有若隱若現(xiàn)的燒的紙錢味。
聞到這股味道時,康二磊眼睛就濕潤了。他第一次是既害怕那是爺爺,但更怕那不是爺爺??伤刂谱⊙蹨I,但他的嗓子還是被淚水辣的說不出話,他盡量控制自己不抽泣,不讓任強的父母和王一飛發(fā)現(xiàn)異常,他只得埋下頭,將雙手撐住額頭。他一次次地深呼吸,但他內(nèi)心努力的卻在呼喊:“爺爺,是你嗎?我知道是您,您就在這,爺爺,我剛回老家了,把您的墓前的碎磚清理了,還給您燒了紙錢和紙扎人,要是還不夠的話我改天再給您燒一個,爺爺,求您了,不要帶走任強,他真的不適合,他雖是內(nèi)勤,但常常都會忘記幫我們申請物品,還常常不會報賬,開會也愛遲到,他自己的錢常常借給別人都會忘記,他真的不適合。”
康二磊感覺嗓子已經(jīng)辣到受不了,他再次深呼吸,對著那股味道默念到:“如果您不是爺爺?shù)脑?,不管你是誰,請您一定考慮我剛說的,還有,我是康四叔的孫子,我不知道你們叫他什么,總之就是半年前才來的掌印的那位七十多歲的滿頭白發(fā)的人是我爺爺,他一定知道這邊的情況,麻煩您回去再問下他再來也不遲!謝謝您!”但那股味道還是縈繞在周圍,并未散去。
康二磊終于吞下了嗓子眼的那抹嗆人淚水,他抬起頭,眼底依舊有無法掩飾的紅,他不敢站起來像王一飛那樣踱步,他怕踱步時錯過那熟悉的味道,最后他雙手合十,遮住自己的嘴,嘴里默念“求求您了,不要帶走他,他還這么小,如果您非要帶走他,那我寧愿用我的5年來換他5年,好不好?”康二磊剛說完,他鼻間瞬間嗅到一股清風,他似乎看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隨著清風慢慢飄出了手術(shù)室的區(qū)域,飄向了樓梯間,他立刻站起來沖向了樓梯間,樓梯里空無一人,他望著那股清風,看著它打旋兒似的下樓,似乎確定了那味道和那風是誰。
康二磊望著那陣不知是風還是誰的地方,輕輕念到:“爺爺,我想你了,孫子想你了!”說著淚水還是止不住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