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看著他那個惹人厭煩的模樣,不禁挑了挑眉頭。心里不由得犯嘀咕,這朱大長怎么也上得來二樓,難道也是個才子?
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怎么?死胖子又皮癢了?”陳啟也沒跟他客氣,這死胖子過來一準沒安好心思。
朱大長聽到“死胖子”,臉上就要發(fā)作,又強忍下來。
忽然高聲說道:“陳公子是看不起青州才子還是瞧不上紅袖閣的何姑娘?怎么詩會過半,也不見寫出什么詩詞來?”
扯著破鑼嗓子的朱大長很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雖然眾人也都有些討厭這扯著破鑼嗓子的死胖子,但是顯然更討厭陳啟這種異類,這讓他們感覺自己自己像是被人看的猴。
你小子什么意思,我們都在爭相贈詩,就你高古,就你高雅?裝什么裝?
“這位兄臺莫不是覺得我等詩詞入不了眼,不屑一觀?不知是哪縣才子?在下對青州有名的才子也算所識頗多,今日卻有些眼拙了?!?p> “有本事詩詞上見分曉,在這里假清高算什么本事?你以為你是高公子?”
當即有幾人面色不善的看過來,他們剛剛作的詩詞被退了回來,正羞得臉紅,看著陳啟遠遠的坐在后邊像是看自己的熱鬧,頓時心生不快。
陳啟心中也郁悶起來,自己就想安安靜靜等詩會結(jié)束,要不是怕直接離開看起來太扎眼,早就懶得聽這些人唱詞,怎么這么多幺蛾子事?
他索性直接不理會,轉(zhuǎn)過身吹起茶葉沫來。
這下卻是捅了馬蜂窩,陳啟這動作在他們眼里已經(jīng)不是自命清高了,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
“不過一個連秀才功名都沒有的白身,在這裝什么大尾巴狼?還以為自己是三年前的出陽縣案首么?”
一個出陽縣的才子認出了陳啟,不屑得譏諷道。
“這人我認識,是我出陽縣的一介白衣,三年前不知怎么得了個府試案首,此后兩年院試接連落榜,徒惹人笑?!?p> “孫立!你也不過去年剛剛考取秀才功名,年長陳兄三歲,有什么可得意的!”
沈長傲剛剛才注意這邊的情況,聽到那孫立的叫囂,忍不住替陳啟不平,那孫立見是沈長傲,也沒敢回嘴,但眼神里分明是不屑。
出陽縣也有幾個書生對孫立頗為不齒,趁火打劫,小人行徑!
雖然有幾人不屑這種逼迫的下作手段,但奈何陳啟帶著些囂張氣息的動作已經(jīng)惹惱了眾人,此時也沒有人愿意冒著犯眾怒的危險為他出頭。
“嘁,我還當哪里來的不世才子,原來不過一介白身,這紅袖閣的詩會,什么時候變得這般不堪?”
“就是,紅袖閣也得給個說法,請?zhí)l(fā)遍青州,怎么邀了這么些個跳梁小丑?不是肥豬一樣的匹夫,就是胸?zé)o點墨的白身,徒掉我等身價?!?p> 倒是有人把朱大長也罵了進去,這死胖子長的就不討人喜歡。陳啟也看出來了,朱大長應(yīng)該是借了他爹本地縣令的光,得了一張請?zhí)?。只是不知道他這么丟他爹的臉,回去會不會被打個半死。
那紅袖閣二樓的管事臉色也難看起來,雖然這本沒紅袖閣什么事,但畢竟傳出去不好聽。
他也知道剛才陳啟在一樓便作詩一首,拔得頭籌,并不是無才之人,只是如今關(guān)頭,再拿來之前那首詩,怕被人誤解成紅袖閣出面假贈,一時也進退兩難起來,心中對朱大長也怨恨起來。
趕忙走到陳啟跟前,面帶慚愧得說道:
“陳公子,實在抱歉,公子大才剛才在一樓便有耳聞。只是如今這情況,若是公子不再作詞一首,怕是難以輕了。這樣,今日請公子再作詞一首,紅袖閣愿出五百兩銀子,作為公子的潤筆?!?p> 回頭招了招手,一個小廝捧著一盤銀錠跟了過來。
“這是六百兩,連同之前的一百兩,還請公子作詞一首,紅袖閣欠公子一個人情?!?p> 管事也頗為無奈,他紅袖閣已經(jīng)在幾個州開辦詩會,銀子名聲都打出去了,若是今日穿出青州詩會邀的都是胸?zé)o點墨之人,招牌可就砸了,他這個管事也等著喝西北風(fēng)吧。
有銀子?那好說,好說。
陳啟不關(guān)心什么紅袖閣的人情,只關(guān)心他現(xiàn)在急缺的……銀子。
無錢萬事難,沒銀子他一身本事也沒處使。
詩詞這東西嘛,自然是抬手就來……抄……
“拿紙筆來?!奔热诲X到位,詩自然也到位。
很快就有人拿來文房四寶,陳啟心念一動,一首“鶴沖天?黃金榜上”便自筆下緩緩浮現(xiàn)。
陳啟把那張宣紙隨意扔給管事,從小廝手里接過銀子,頭也不回就要離開。
“陳兄……”
見陳啟要走,劉伯安出聲道,心里有些有些愧疚,都怪剛才自己眼中只有那何姑娘,忽略了陳啟,如此短的時間,想必陳兄也難有佳作,再留下更加丟人,不如讓他離開更好。
“此間事了,還有一月便要院試,還要早作準備,來日再會?!?p> 陳啟并不覺得有什么,這詩會除了賺銀子,什么有用的也沒有,還不如趁時間還早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陳啟在一樓取了書,花了十文讓人搬到城門口去,自己在街上溜達起來。
紅袖閣一眾才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就寫完了?想也不想?拿了銀子就走?
終于之前譏諷陳啟的孫立反應(yīng)過來,朝著正在看著宣紙發(fā)呆的管事喊道:
“齊管事,你怎么讓這小賊拿了銀子跑掉了。難不成他真極短時間湊了首詩出來不成?!?p> 眾人也都不信,嚷嚷著讓齊管事把陳啟寫的詞貼出來。齊管事抬頭憐憫地看了看這些所謂的才子。心想,陳啟這個名字怕是從今日起就要響徹陳國了。
這些庸人就是庸人,真正的才子從不會招搖過市。
隨手把宣紙交給身邊的小廝,同樣離開了二樓,似乎跟這些小人在一起,丟了身份。
那小廝拿起陳啟剛剛的詞作,緩緩吟道: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fēng)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fēng)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鴉雀無聲,整個二樓又一次沉默了,就像剛剛陳啟離開的時候一樣,只不過這次,更多了些羞愧的味道。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可不正是回應(yīng)了剛才譏諷陳啟白身之人!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是不屑于此區(qū)區(qū)浮名!
打臉,打的啪啪響!
什么胸?zé)o點墨?什么一介白身?這才是真才子,真性情!
詩會到此再繼續(xù)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有了陳啟這首詞,再寫什么詞也覺得索然無味,甚至有些人把自己剛填好的詞直接撕了,憤然離場。
倒是那一直淡然出塵的高公子,臉上終于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但很快又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場中再也沒有人討論什么詩詞,連見那如花似玉的何姑娘之事也變得索然無味。
一場詩會,虎頭蛇尾,就此不歡而散,可憐那何姑娘,走遍陳國還從來沒受過如此冷落。
……
陳啟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帶來了怎么樣的震撼,手里提著沉甸甸的銀兩,喜滋滋的在城里轉(zhuǎn)了一天。
本來想著自己現(xiàn)在身懷巨款準備在城里買套院子,結(jié)果一打聽,一套像樣的小庭院至少也要一千兩,羞得陳啟扭頭就走。
看來不管哪個時代,房價都是傷不起啊……
想著玉娘整天別了支粗糙的桃木簪子,陳啟花了十幾兩給她買了幾件還不錯的簪子耳墜之類的首飾,女人應(yīng)該都喜歡這些吧?
胭脂之類的陳啟一點兒沒買,開什么玩笑?倉庫里多到用不完的護膚品化妝品給自己老婆用它不香嗎?要什么胭脂?
陳啟又買了些城里特色的小吃,便已臨近日暮,提著大包小包慢騰騰地向城門走去。
那里,還是那個熟悉的目光,殷切的期盼著,像是深閨怨婦見到了久別的丈夫……讓陳啟一陣毛骨悚然。
話嘮劉二叔的嘴快要咧到了耳根,終于……來了……
“啟哥兒……”
陳啟滿臉黑線,在想以后再來縣城要不要選擇步行走路……
又是一路敷衍……
因為陳啟有一堆東西要拿,還有一箱書,劉二叔“熱心,親切,不辭辛勞地”多走了近半里路,把他直接送到了家門口。
陳啟嚴重懷疑他就是想多聽自己說幾個“嗯”字……
劉二叔走的時候,在他極度推脫下陳啟堅持給了他五兩銀子,畢竟以后出去還是要拜托劉二叔,現(xiàn)在有了些銀子,陳啟也不是吝嗇的人。
玉娘早就做好了飯菜站在門口等著陳啟回來,看著他肩上掛著手上提著懷里抱著,連忙上來幫忙。心里不知道想的什么,臉上閃過迷人的紅霞。
看著眼前乖巧的小媳婦,聞著屋里飄來的飯香,那明滅不定的燭火,變得分外溫馨。
“玉娘……”
“相公……”
在這萬家燈火的時刻,陳啟的心覺得格外安寧。
這就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