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鎖鏈牽引的實木城門參差不齊的缺了半扇,城外小木輪車上疊放著略微發(fā)臭的尸體,在不遠處河源下游數(shù)百人輪工挖了一個潮濕的大溝,溝中帶水橫七豎八的擺滿了殘缺的軀干,放眼而去周圍已經(jīng)壘起了三個土包,這是最后的活計。
大月城破了,萬般的兵法水平在絕對實力面前形同虛設(shè),擂鼓戰(zhàn)響一人之力顯得單薄,沈字旗飄揚在城頭。
大月城地牢。
幾只偷食的碩鼠養(yǎng)的皮光毛長,那監(jiān)牢中已經(jīng)放餿的飯菜正是這些家伙的下嘴食,實木牢門被緩緩打開,一縷光芒從門縫中射入地牢,披頭散發(fā)的人兒覺得刺目舉手阻擋,那粗壯的綁縛鐵鏈也在地上磨出聲音。
半月小鬼女將走入地牢,站在羨魚兒身旁,芊芊細腿下的行軍靴踏在羨軍帥的肩頭。
羨魚兒對這種囚犯示威搖頭一笑道:“女兒家要知矜持,小心日后尋不得夫婿。”
“敗軍之將還敢在此放浪輕言!”
沈旌旗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問候羨軍帥,她平生自認為強過世間任何青年男兒,但那日險些被羨幼軒斬于刀下,幸得晉文侯和白衣神箭同時出手,三人這才擒住了羨魚兒,這等屈辱不還了回去豈是好強的沈旌旗。
“沈姑娘,羨某的諾言依舊有效,姑娘要取魚兒人頭盡管拿去!”
羨幼軒之所以束手就擒,是因為沈公爺答應(yīng)過他破城之后不為難城中百姓,白袍軍治軍嚴明自是沒有發(fā)生擾民事件,羨魚兒便也就乖乖的待在地牢中等候處置。
“起來!今日大帥要見你!我們的賬慢慢再算!”
沈旌旗早已習(xí)慣了行伍生涯,行事作風沒個女兒家避諱,一把扯起鐵鏈想要將羨魚兒拉出牢房。
不知是多日未進食,還是腳下生了故意,羨魚兒一頭栽在沈旌旗傲人的胸部上,這般氣氛頓時尷尬。
“你這放蕩子,本將殺了你!”
沈旌旗抬腿一腳將羨軍帥踹到了墻上,身心兩次受辱,越發(fā)覺得此人可惡!
“沈?qū)④?,大家都是行伍之人何必斤斤計較,要不然羨某敞開胸膛也讓你撞一次,做的公平如何?”
羨幼軒本來也屬無意,漫不經(jīng)心惹了大禍,在女兒家面前自然作的強硬。
“你無恥!”
沈旌旗從小見的都是正直之人,就算義兄陳玄屠對她的愛慕也止于情和于理,和曾遇過這等市井無賴,今日不打他一頓難泄心頭之憤。
“沈?qū)④姶搜圆钜樱◆~兒也是名帥之后,年幼時便剛正不阿疾惡如仇,都說是個誤會,切莫下死手?。 ?p> “沈?qū)④?,沈公爺還等著詢問羨某,你可不能私自動刑,再打魚兒可要還手了!”…………………………
地牢外的白袍軍士從始至終不敢回頭看一眼地牢內(nèi)的情況,沈姐兒的脾氣可是在白袍軍出了名的,一般人無福消受。
大約過了一炷香,沈旌旗牽著鎖鏈走出地牢,至于羨大軍帥這搖搖晃晃的跟在身后,身上那一個個清晰的腳印說明吃了一頓好打。
主帥帳。
城襄公沈紅英坐在火炭旁讀著一本兵法輯略,右腿架在一塊羊皮絨上,膝蓋上冒著絲絲熱氣。
這是年輕時留下的老病狀,亂石山上沈紅英斷了右腿,再加上東海國濕寒所以坐下了病癥,每逢雨雪天氣右腿膝蓋痛癢難耐。
“阿政,玄屠可有飛書?”
沈紅英將兵法放在木案上,舒展全身筋骨做個緩解。
“估摸著今天應(yīng)該到樂浪府了吧!石金奎的三萬人馬還不如褚家犬兒的先鋒軍。玄屠立的軍令狀自然不會懈??!公爺放心?!饼埌⒄o沈紅英換了一塊烘熱的羊皮絨說道。
“取了樂浪后全軍休息半月,靜待薊大都的消息!希望可以兵不血刃,不然趙甫的庭衛(wèi)軍可不是羊頭狗肉貨?!?p> 沈紅英此次出兵燕國唯有兩人是他的心頭大患,一者是被稱作銅墻鐵壁的童國臻,第二位便是森嚴壁壘的趙甫。單從童國臻一人守住云江兩國的攻勢便可以看出趙甫也非等閑之輩。
“公爺考慮妥當。去歲天下榜的名帥中二者皆是備選之人,趙甫在燕地百姓中聲望極高,不容小視!”龍阿政點頭說道。
“嗯!除此之外,這兩日可有別的消息?”
“據(jù)探報,昨日褚家犬兒在右平州丟了性命!”
“好一個樊丹青!燕國滿朝文武中就屬他還剩幾分氣節(jié),只可惜年老體弱活不了幾天了!”
沈紅英抬頭看著帥帳,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龍阿政也不敢詢問。
“公爺,犯人押到!”
沈旌旗將羨魚兒踹入帥帳,略微擔心的看了一眼沈紅英的右腿,隨后立于帳側(cè),做的公事模樣。
“見了大帥還不下跪!”
何等熟悉的情景,昔日沈紅英也是這個年歲見的羨問途,今日做了置換,又輪到羨魚兒敗落沈紅英之手,世事無常真乃天數(shù)。
龍阿政這次自然也不會客氣,勢大力沉的一腳踹在羨魚兒右腿的關(guān)節(jié)處。
不過與當年初入地脈境的沈紅英有所不同,羨魚兒在那日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至少是天權(quán)境,所以龍阿政這一腳好像踹在了鐵柱上。
“阿政!退下!”
沈紅英將羊皮絨裹在右腿上,起身立于羨魚兒面前。
羨魚兒頗有興趣的仔細看了一番沈紅英的容貌。
“常聽人言,東海沈紅英添為宿帥中的開途馬萬人敵,今日一見也不過是個雙鬢斑白的遲暮客?!?p> 羨魚兒的狂妄有目共睹,這是骨子里的東西,誰人也改不了。
“不僅遲暮,而且有些瘸腿!世間多是些吹噓客罷了?!鄙蚣t英沒有否認羨魚兒的諷刺話語,除了在戰(zhàn)場上之外沈紅英也時常感嘆年邁老矣。
“沈公爺,羨魚兒已經(jīng)浪費了你四五日糧食,倒不如一刀給個結(jié)果吧!”羨魚兒說的很坦然,敗軍之將不敢言活。
“羨老將軍可給你說過石山放白袍的故事嗎?”沈紅英指了指邊上的木墩示意羨魚兒坐下。
“這個故事早已是世人皆知,我家老爺子從來沒有對外炫耀過,這份功勞要歸給沈公爺?!绷w魚兒倒也不客氣,拖著鐵鏈與沈紅英相對而坐。
“不錯!正是本帥說予世人聽的,除了自我激勵之外,也希望燕國可以再出一位羨問途。只可惜十五年過去了,燕國比以前更加孱弱。”沈紅英十分惋惜的說道。
“沈公爺,魚兒雖然年輕,但也知道公爺心懷不軌,每一次刻意的宣揚實則就是在削弱燕國戰(zhàn)力,讓燕人生了驕縱之心,你才好侵疆掠土!”羨魚兒不加掩飾的說出了沈紅英的荼毒之心,這一點羨老將軍早就與羨幼軒說過。
“哈哈哈!是嗎?不過燕國朝政腐敗乃是事實,如此朝廷百姓苦不堪言,倒不如推翻做罷!”沈紅英頗為得意的說道。
“沈公爺妄自尊大了吧!你別忘了燕國還有童國臻與趙甫,他們可不是褚玉屏!”羨魚兒生在燕國,長在將門,雖說老將軍不愿領(lǐng)兵馬元帥之職,但忠烈家訓(xùn)從不怠慢。
“只怕他們現(xiàn)在也自顧不暇!莫說是蒙天白,就算是衛(wèi)元卿領(lǐng)兵謀略也在童國臻,他守得了一時,能保一世嗎?至于趙甫他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去出薊都了!”沈紅英對這位階下囚失了防心,無意之間泄露出端倪。
羨魚兒低頭沉思了片刻,便已經(jīng)明白了大概。童國臻被困無法抽身,而趙甫所在的薊都必定有事!
謀反,里應(yīng)外合,小皇帝性命危矣!
羨幼軒腦中迅速閃過可能發(fā)生的情況,最終定格在內(nèi)亂之上。若真是這般羨魚兒就必須在大月城百姓與燕國皇帝之間做個選擇。
“沈公爺!魚兒可活否?”
羨幼軒本來已經(jīng)決定為大月城百姓坦然赴死,但此刻他不得不選了大義。
沈紅英搖頭一笑并未說話,他不是羨問途,他帶兵靠的也不是仁義,放幼虎歸山只會留下遺患。
“那羨某得罪了!”
羨魚兒選了燕國的江山社稷,舍棄了大月城滿城百姓,抉擇無比艱難,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死到臨頭還這般張狂,你以為能活著走出白袍軍營嗎?”
龍阿政知道羨魚兒實力強悍,但他此時全身被寒鐵鏈束縛,就算天權(quán)大圓滿也休想活著走出帥帳。
“不試試怎么知道?多謝公爺相告!”
“咔咔咔!”
寒鐵之鏈迅速被繃緊,隨著怪力的拉扯盡數(shù)斷裂,沈紅英等人面上都是詫異之色,這寒鐵鏈就是用來鎖天權(quán)人物的寶貝,羨幼軒竟然將其全部崩斷。
“你破了天權(quán)!這怎么可能?”
普天之下的地脈客皆知天權(quán)大圓滿便是巔峰,虛無縹緲的天璣境豈是人力可能達到!
“這還得多謝晉文侯與白衣神箭相助,若不是到了瀕死境地,羨某也摸不到這門路!二位告辭!”
羨幼軒一步踏到帳外,右手順勢攬住沈旌旗的腰部,留給他的時間所剩不多,他必須全力趕到薊都,救下燕國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