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便臨近婚期了,可就在一切都將要水到渠成的時候局卻要結(jié)束了。就連陳佑生也未料到“叔父!當(dāng)真…別無他法了嗎?”
“事到如今,已無退路。沈家不助我,我便只能取其鮫珠以增修為!”
“可叔父,我…我后悔了!她不過一介女子,本不該卷入此事!況且…況且明日…”明日就是我和她的大婚了,就不能再遲一日嗎?縱使這只是一場局,就不能圓滿這場婚事嗎?陳佑生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如此不想毀了這樁婚事
陳蕭亦察覺到他的反常,厲聲道“佑生!你可別忘了,你有仇未報!難不成…你真的假戲真做了?”
陳佑生眼里蓄滿了淚水哀求道“可…可這是陳家的家仇不是嗎?這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甯浮甯浮覀冊傧胂朕k法吧,一定會有的,一定有辦法的!我可以勸她!或者…或者我去求沈家!叔父您別…”
陳蕭終是急了,喝道“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今晚這事不能出岔子!只要能報仇,不辭手段也罷!”陳蕭轉(zhuǎn)身離開,冷冷道“佑生!你好好想清楚,你那到底是悔還是愛!”
陳佑生聞言不再說話低著頭沉默,他此時思緒萬千,心里亂得很。陳蕭出去后便撞見了前來求助的映魚,他冷眼看了看她下令便讓人把她綁了帶去羅河。半晌,陳佑生還是沒理清思緒便渾渾噩噩出了門去了之前約好的羅河。他坐的是另一艘船,上面只有兩個隨從,舟上顛簸,也令他心緒蕩漾,他忽然想起從前他也是這樣同她泛舟的。她趴在船頭弄水,他便抱臂看著她,他微微歪著頭,笑得極是溫柔。他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覺小舟蕩了一下隨即知曉是有人上來了,還未等他回過頭便聽見映魚道“陳佑生?”
一聽她的聲音他便怕了,趕忙收住了回頭的動作直直地立在船頭。映魚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害怕“為什么綁我?陳佑生你這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我爹娘他們…”她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了,她怕這一切都跟他有關(guān),而此時她心里不安的想法越來越強(qiáng)烈
陳佑生緊閉著雙眼調(diào)整好情緒道“沈姑娘,實不相瞞,在下有一事需要姑娘配合”他背對著她,聲音極肅,同他平日里判若兩人
沈映魚怕極了,壓制著言語中隱隱的不安道“你這是何意???”
陳佑生嗓子忍得生疼再說不出話來,那樣絕情的話他實在不忍說出口。陳蕭見他背影微顫了顫便開口道“老夫想借姑娘鮫珠一用,不知可否?”
“鮫珠?”她冷笑一聲看向陳佑生“你還當(dāng)真是奔著鮫珠來的!”當(dāng)初阿娘讓她提防,她卻堅信他的為人,可如今倒真不知道她當(dāng)初是為何執(zhí)意信他
陳蕭笑道“沈姑娘,你可以不急著作答,老夫還想先給姑娘引見些人啊”
他的語氣和笑聲讓人不得不警惕。船緩緩駛往了沈莊,她心里那個想法也被證實了。夜暮已近,水上映著許多燈火,恰與沈莊的血海相稱。她看見了爹娘和沈家弟子們,他們被綁著,綁在沈莊外的羅河畔,傷痕累累,精力殆盡。她的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不可思議得看著陳佑生的背影道“我的族人是你們傷的?”方才她剛回沈莊便見莊內(nèi)尸首無數(shù)哭嚎連連,從內(nèi)院到外庭說是血流成河也不為過。她原本是想讓陳佑生幫她的,可沒想到傷她族人的竟是他
陳蕭干凈承認(rèn)到“沒錯!”
陳佑生聞言才知曉叔父早已派人去了沈家,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憤怒道“叔父!你不是答應(yīng)我不動他們嗎!”
“既要做,那便做干凈!省得留下后患!”
映魚恨恨道“好一個做干凈!你們一早便謀劃好了的是嗎!”
“是!這本就是我們布下的局,是佑生親自引你入的局!”
沈映魚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坍塌了,可好笑的是她竟還留著一絲希望,她怒吼道“你閉嘴!陳佑生你告訴我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陳佑生你說話!你說話啊!”
陳佑生攥緊了拳頭,手上青筋暴起,眼睛也都是通紅的。他沉聲道“是!我接近你是局!對你好亦是局!那些真心都是別有用心!”
世間最無情的便是親耳聽見所愛之人說出如此決絕之話了罷。沈映魚閉上了眼,淚痕仍在,長淚不止。她聲嘶力竭地吼道“陳佑生!是我錯信了你!”我錯付了真心,信了你的假意才招致了如此禍端!
陳佑生不忍,再次轉(zhuǎn)過身去,衣襟亦淚濕了,他一個大男人竟哭得如此心酸,哽咽得連話也說不出只在心里小聲道“別再信我了”映魚,別再信我了
沈映魚看著他的背影,河邊的風(fēng)很大,吹亂了兩人的發(fā)絲。她淚眼模糊,看不清那人的情緒,亦猜不透那人的心意。她強(qiáng)收住了眼淚,看著他恨恨道“敢問我沈家做錯了何事竟要讓陳家如此興師動眾!”
陳蕭刻意搬出沈氏過往,喝道“沈映魚!你鮫族歷來行惡,殘害百姓無數(shù),你竟還敢問你做錯了何事!”
聽罷沈映魚仰頭笑了,笑得凄楚又苦澀“歷來行惡?我鮫族這幾十年來何曾再入世!又何談殘害百姓!你如今再造這些事端不就是想讓沈家成為眾矢之的嗎!你們仗著仙門的名義,卻做著自私自利的事,你又哪來的自信來討伐我沈家!”
河面上的舟中聚集了不少人,他們中有人大聲地應(yīng)和道“沈氏做過的惡還少嗎!當(dāng)年屠城屠國弄得人心惶惶,這些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
漸漸的,周圍全是討伐她的聲音,她看見陳蕭笑了,笑得很滿意,而陳佑生一直未開過口。她倔強(qiáng)地看著他的背影,倔強(qiáng)地在等他開口,等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他所期的,哪怕只是一句,一句她便信了,可他仍站在那兒,就好像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guān)系一樣
看著他冷冰冰的態(tài)度她也終是忍不住了,怒吼道“一時為惡就要百世為惡嗎!我們早已棄妖道專修仙門,可為什么你們還是容不下我們!我鮫族是曾濫殺無辜,是曾嗜戮成性!可如今我們自封靈脈從未再使用過靈力!我們遵守了約定!倒是你們!是你們挑起事端!陳佑生!你為了你的天下蒼生竟連一個改過的機(jī)會都不肯給我!”
“住口!沈映魚!你的族人你救是不救!”陳蕭像是怕她再多說些什么忙搶過她的話來
映魚不知該怎么辦,可她不想就這么認(rèn)輸。見她在原地一言不發(fā),陳蕭原本鐵青的臉霎時變了,笑得讓人不安,他道“那好,看來你是不想救了。來人!刀…剮…之…刑”最后那四個字他說得極慢,是在故意激映魚
岸邊傳來劍出鞘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慘叫聲,爹娘和族人的慘叫聲。湖水很快染紅了,映魚發(fā)瘋似的撲向船沿,哭著喊著讓他們住手“住手!不要!快住手!爹!娘!不要…”
她哭得快喘不過氣來了,連喊的什么也聽不清了,岸邊的爹娘仍忍著酷刑安慰她“別怕,映魚不哭…不哭…”
她終是忍不住了,慌亂沖向陳佑生。許是太急了,她踩了自己的裙角,幾乎是爬著到他的跟前。她跪著死死拽住他的衣角,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抽噎哀求道“陳佑生!陳佑生收手吧!你快讓他們停下來!求你了!我求你了陳佑生…”昔日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已全然不顧形象地跪在他腳邊哀求“你想要什么?你要鮫珠是嗎?好!我給!我給…求你…求你放了他們…”
他看著哭得凌亂的映魚本能地喝止了那些人,此刻他的心里亦是復(fù)雜得很
見那些人收了手,映魚便急著奔向船頭確認(rèn)爹娘的傷勢,他們雖已傷痕累累卻還擔(dān)心著她“不要,映魚不要”“不要啊小姐!”“小姐,不能給!不能給!”
那些聲音很雜亂,映魚埋下了頭,片刻,她朝他們艱難地笑了笑,小聲道了句對不起便決然轉(zhuǎn)身。這聲對不起所為何事她也說不清,總之這些苦難都是因了她。她看著陳佑生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時,心便一點一點地沉了,那一刻她唯一的期望滅了。那人,她終是錯付了
陳佑生緩緩拔出了匕首,一舉一動都艱難無比“爾等鮫人,生性喜戮,今日除之,以解后憂”話音剛落,他便抓起她的手腕生生劃開一道口子,傷口很深,血流不止,染紅了兩人的衣袖。陳佑生哭了,他也不知為何難受,他聽見映魚的聲音“來世我們不要再見了”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
可他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映魚的手便緩緩抽出了他的手心。他才發(fā)覺手里沒了方才的溫?zé)?,連心里也是涼的。水花濺起,他想也沒想便隨著縱了水。映魚在一點一點地下沉,他拼命地向她游去想抓住她時,卻見她笑著閉上了眼。她笑得那般輕松,仿佛這真的是她最好的宿命了
他一時間失了方寸,吐完了嘴里的氣任自己下沉??蓻]多久他就又聽到了水面上的喧囂――他被人拉出了水面。那人拽著他往岸邊靠,他卻不停地拍打著水面掙脫,她還在水里,還在等他去救她,水底那么黑,她一定會怕的。夜已深了,遠(yuǎn)處放河燈的人群也不再熙攘了,水面所剩只有哭喊聲了,他嘶喊著“映魚!沈映魚!”可最終沒有人回應(yīng),那個叫沈映魚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那個說要幫他的人,卻是他親手殺了她
映魚,我還想再看你畫一次紅妝。明日,明日便是我們的大禮了…
陳家因得了鮫珠之力如愿報了仇,可陳佑生卻再也開心不起來了。他常獨去河畔坐這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魚,我找遍了羅河也尋不到你,我尋不到你,亦尋不到你的影子,我想見你…”
“沈莊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浮月殿和沉影閣我日日都會去打掃…對不住,你的族人…我未能保住”
他忽然想起,元燈節(jié)那日他為沈氏族人均立了牌位于沈氏祠堂,唯獨將她的牌位帶回了陳家。那牌上只寫了“沈氏映魚”,他埋下頭眼底沒了光“多希望你是以我妻室的名義入祠,可我怕…怕你不想再與我有關(guān)”
“映魚,你不該入世,不該遇我”
陳蕭見侄兒日日無心族事情緒低落不免有些氣惱,今日他跟著佑生出來聽見他又在自說自話著這些胡話便氣得怒吼“沈映魚已經(jīng)死了!你說這些她也聽不見了!你是家主,應(yīng)該操心家事!而不是整天在這胡言亂語!”
陳佑生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突然出現(xiàn),冷聲道“那些事我根本就不想管!鵲仙橋有靈,極為靈驗。叔父你說,我若是早點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早些去見她了”
“你瘋了嗎!”
陳蕭氣得臉都紅了,可他卻輕笑道“許是吧,此去經(jīng)年,我甚是念她,念得…都快瘋了”
“佑生!”
他怔怔地看著前方,眼里泛起了淚光“叔父,那日你問我的話我想清楚了。那不是悔,不是…”只可惜他沒能早點認(rèn)清自己的心意
映魚,沈映魚,我為你種得一池蓮開,可如今卻再也換本來你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