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如意絡(luò)

第288章 大丈夫

如意絡(luò) 晶巖 3585 2024-06-09 22:54:21

  興許是戴淮山命不該絕,于第三日破曉時分醒了。那時,阿平趴在床邊打盹兒,忽地感覺頭上覆了一只手,打了個激靈猛抬頭,發(fā)現(xiàn)大掌柜正低垂著眼眸瞧他。阿平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面緊緊握住大掌柜的手,一面朝外喊人。

  老莫掌柜披著衣裳匆匆進(jìn)來,為戴淮山把了脈,脈象已然明顯好轉(zhuǎn),不禁搖頭慨嘆道:“東家娘子真是位活菩薩,真的妙手回春?。 ?p>  “大掌柜你可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下去陪你了哇!”龐泰又笑又哭的嚎道。

  望著屋子里人影幢幢,戴淮山的腦仁兒抽痛,但意識已有幾分清明,回想起前日莫名發(fā)病的情形,問阿平發(fā)生了何事。

  阿平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戴淮山在巨大的震驚中,久久沉默。

  得知戴淮山蘇醒了,舒嬋松了口氣。放眼福建商界,戴淮山絕對算得上一商業(yè)奇才,且頗有威望,能為李家所用,那是再好不過了。她救他一命,經(jīng)此一番波折,想必那些掌柜們再不會懷疑她了。至于戴淮山,攢下那么大一份家業(yè),那么有聲望都未脫離李家單干,總歸是念著當(dāng)年做販貨郎時李光魏對他的知遇、提攜之恩。所以,舒嬋還是很希望戴淮山能好起來,畢竟這世道,忠臣良將太難得了!

  日光透過竹簾的縫隙,照在琉璃窗上,折射出一片七彩光暈鋪在青磚地上。舒嬋正準(zhǔn)備出門前往戴府,抬眼看見一錦衣公子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她走來。這是……

  身后的彩墨“呀”了聲,道:“溫衙內(nèi)又回來了。”

  “他可不稀罕這稱呼,就是……”知雨斜起嘴角笑了下,后半句話憋著沒說,只“嘖嘖”了兩聲。男人,你終于開竅了??!

  舒嬋仰頭看著眼前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的溫在恒,一時怔忡住。他只不過是把胡須剃干凈了,穿上了一身新衣,可她怎么覺得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昨日那個給她買點心的人了呢?

  彩墨說得沒錯,真的是一夜間變回了記憶中的溫衙內(nèi),清冷出塵、矜貴孤傲、高高在上好似九重天上的神君。舒嬋心里直打突突,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在心間,她悄然握緊了手,有點怕……

  時隔這么多年,下意識的竟還會怕他,可怕他什么呢?他明明對她好得一塌糊涂,好得讓她愧疚難當(dāng)。

  是她殘余的自卑心在作祟么?

  以前只是出身卑賤,現(xiàn)在又成將謝殘花,著實配不上他的好。

  見舒嬋怔怔的望著他出神,溫在恒心內(nèi)竊喜,果然這招是管用?。∪羯颊f自古烈女怕纏郎,他打算重整旗鼓,纏著她不放了。雖則他對自己如今的模樣并不很自信,但他對她的自信又滿血復(fù)活了。

  這一次,就是天皇老子,也甭想跟他搶!

  “可是要去戴家?我陪你去吧,威武軍中的那幫人都認(rèn)得我,去了好說話!”

  這和煦的笑容、溫柔的嗓音,與記憶中的兇神模樣重疊是那么的違和,又是那么的新鮮。舒嬋眨了眨眼,錯開視線,正尋思要怎么拒絕呢,他又靠近她說道:“那蔡逍如今是大都督跟前的紅人,卻不是什么好貨色。前夜他看你的眼神都直了,是讓我?guī)湍銚跻粨跄??還是你配包藥,咱神不知鬼不覺把他眼毒瞎了?”

  “既然要拋頭露面,免不得被人看,只要不過分就好?!笔鎷人闪怂墒?,風(fēng)吹進(jìn)袖管,手指間隙里涼絲絲的。她暗自糾結(jié),自己這是怎么了?一面希望他變回原來的他,一面又害怕原來的他。

  “以我的經(jīng)驗,他很難不過分?!睖卦诤阄⑽⑿χ犷^看著她。

  直看得舒嬋面紅耳熱,忍不住用手背推了他一下,皺眉嗔道:“作甚?這么多人……”

  溫在恒直起身看了看左右,彩墨用帕子掩面咳嗽,知雨抱著胳膊仰望天空,其他隨從都很有規(guī)矩的眼觀鼻鼻觀心。

  “那去車?yán)镎f吧?”語氣是詢問,動作卻是直接上手扶著她的胳膊往馬車上送。

  “你沒騎馬來?”

  “這大熱天兒的,騎馬弄得一身臭汗,別熏著你?!睖卦诤阏f著也鉆進(jìn)了車廂。

  舒嬋心驚,忙起身打開車窗,喊彩墨。

  彩墨甩著帕子扇風(fēng),道:“娘子,我就不去了吧?這大熱天的,小主君這幾日有點積食,我去給他煮山楂林檎水?!?p>  “多煮點,我也積食?!敝暾f道。

  舒嬋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坐了回來,抬眼看溫在恒,他沖她抿嘴一笑,天爺!舒嬋趕緊低下頭佯裝整理裙帶,帶著絲絲怒氣說道:“你不好好靜養(yǎng),跟著我去做什么?我能擺平!”

  “這些事不費(fèi)什么心神,費(fèi)我心勞我神的……”他看著她,話說得很不客氣,“從來都是你?!?p>  “我……”

  “是,你沒強(qiáng)迫我,是我一廂情愿。”他沒給她說話的機(jī)會,“以前是,現(xiàn)在也沒變。不過沒關(guān)系,你看我,除了年紀(jì)大了點,孑然一身,了無牽絆,給你當(dāng)個上門女婿不挺合適?”

  “什么?”舒嬋驚呆,上門女婿?虧得她還以為高冷的溫衙內(nèi)又回來了,斜對面這位,怕是瘋了吧?說的什么瘋話!于是咬著后槽牙斷然拒絕,“不合適!我不要!”

  “不要就不要罷!”她的反應(yīng)在他的意料之中,故而被一口拒絕了也不氣餒,她要是同意那才不是她呢。溫在恒拍了拍膝頭,“那做你的護(hù)衛(wèi)如何?在下自小習(xí)武,十八般武藝不說精通,樣樣都會一些?!?p>  “用不起!”舒嬋沒好氣的回道,“我有知雨就夠了?!?p>  “知雨確實厲害?!睖卦诤忝掳拖肓讼?,“可東根已拜我為師,說好了要教他騎射,我不能言而無信,是吧?且像我這般文武雙全知根知底的師傅,你上哪兒找去?”

  這個確實是困擾舒嬋已久的事情。東根身份特殊,接觸的人多了,難免被猜疑打探。溫在恒倒是個比較穩(wěn)妥的人選,可他即便卸了軍職,依然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會招來旁人的注意。

  “我可以隱姓埋名。”似乎猜到了她的顧慮,他又說道,“隨便做個張三李四,樂得逍遙自在。”

  舒嬋沉默良久,他說得云淡風(fēng)輕,這些話卻在她心底釀出一泓悲涼,她問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就沒有自己的理想跟抱負(fù)么?”

  “小的時候有,想位極人臣,實權(quán)在握??茨切┎幌矚g我,打心眼里鄙薄我的人匍匐在我腳下,搖尾乞憐?!睖卦诤悴患膊恍斓恼f著,笑了下,看著舒嬋帶著成熟風(fēng)韻的秀美面容,眸光一點點暗沉下來,“如果理想能換我母親活著,如果抱負(fù)能換回七年前的你,我寧肯都不要。以前不懂,經(jīng)歷過,才知道什么無足輕重棄之不痛不癢,什么彌足珍貴失之痛不欲生。嬋兒,你不想再談婚論嫁,那就不談不論,李光魏能做到的,我也能。你就答應(yīng)讓我搭個火打個邊爐行嗎?”

  舒嬋眼睛晶亮,斂眸忍了忍,平抑著聲調(diào)道:“再說吧?!?p>  “好?!泵髅饕痪錅?zhǔn)話都沒有,溫在恒還是笑著點頭,“都聽你的?!?p>  路上再無話,舒嬋望著窗外,細(xì)細(xì)回味起溫在恒說的話來。經(jīng)歷過,才知道什么無足輕重棄之不痛不癢,什么彌足珍貴失之痛不欲生。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深愛的柴少主,放棄了,其實也不痛不癢。讓她痛不欲生的,是那未謀面的孩子……

  來到戴府,竟然見到了大都督奉忠,舒嬋擔(dān)心溫在恒的介入會引來更多的注意,這不就是了。便是個商界巨擘,在這軍權(quán)當(dāng)?shù)赖膩y世,也不至于讓大都督屈尊過府探望。

  果不其然,相互引見,說了幾句場面話后,奉忠就打探起舒嬋的來歷。

  “不知舒娘子先夫何人?”

  “先夫出身河西柴氏?!笔鎷却鸬馈K@么回答自有深意,不說北晉國姓柴,河西柴氏亦是當(dāng)?shù)赝?,子弟多了去了。再者,相隔萬里,奉家的手再長也伸不到河西去。

  “哦?”奉忠挑眉,又問,“可是北晉皇族?”

  舒嬋笑了笑,道:“同姓不同支,別說五服,有八服的話也都出了?!?p>  “某看舒娘子年紀(jì)不大,不知尊先夫是怎么過世的?”

  “開春時騎馬過冰河,掉進(jìn)冰窟里,被水流沖走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只立了個衣冠冢。這么多年過去……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念想了?!笔鎷让碱^輕蹙說道。

  眼見美人憶起傷心過往,愁緒絲絲攏峨眉,楚楚可憐,蔡逍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可惜了,可惜了!”

  也不知他到底可惜什么,奉忠淡淡看了蔡逍一眼,視線轉(zhuǎn)向溫在恒。他雖然面上平靜無波,可緊握的雙手還是露出些許端倪,他很在乎這個女子。然而,與其讓別人拐彎抹角的打探,還不如他現(xiàn)在單刀直入的問。

  “舒娘子既嫁去河西,與溫將軍是如何相識的呢?”

  舒嬋料到他會問這個話題,遂也不慌張,如常的看向溫在恒,道:“這就說來話長了,不如溫將軍來說吧?”

  溫在恒清了清嗓音,遞了個眼色,問:“那我可說了?”

  舒嬋含笑微微,倒要看看他會怎么編。

  “我和嬋兒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少時有次帶著兄弟跟人在街頭打架,打得對方抱頭求饒,誰知這位小女俠路見不平,用彈弓射我,一打一個準(zhǔn)。后來,我就找到了她家,隔三差五的爬墻頭騷擾,直到我入了軍營才沒去。過了有半年,忽然記起了這個樂子,又去爬她家墻頭,結(jié)果她家早已人去屋空,不知搬到了何處。再后來,我奉命去河西送嫁,偶然得見她,才知她已嫁為人婦……總歸是相識太早,懵懵懂懂,相逢太晚,恍恍惚惚。”溫在恒說罷看了舒嬋一眼,眸中隱含得意之色,似乎很滿意自己編的故事。

  “難怪溫將軍和舒娘子如此熟稔,少時的情誼最是珍貴難忘。時隔這么多年,能在泉州再次相逢,看來溫將軍同舒娘子緣分不淺!”奉忠說著又打量了舒嬋幾眼。

  前幾年父親要把小妹許配給溫在恒,被他給推拒了,小妹說他心里早有別人了,他當(dāng)時也就隨便聽了一耳朵。誰知,還真是這個原因!溫在恒現(xiàn)年二十有七,還是光棍一條,雖未明說二人的關(guān)系,但又是懵懂懂懂,又是恍恍惚惚的,這情絲細(xì)密得都快織成繭了!也難怪他癡情,早早的遇上這么個絕色佳人,又怎會再看得上別人?

  奉忠覺得不管溫在恒說得有幾分真,他這樣的人表露出來的感情是不會摻假的。這位舒娘子怕要將他父親的得力干將拐走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