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丑時,夜空星光微弱,一閃一爍間,便息了,漸而漸少,忽然烏云遮月,東華國陷入一片漆黑。
欽天監(jiān)正溫竹時慌慌張張地跑出大殿,連鞋子都忘了穿,一抬頭,一道橙紅流光,圓如日,細如絲,倏地從他眼前劃過。
溫竹時年過半百,觀星看象了大半輩子,臨老臨老,要死了,竟然碰上七芒星下落了。
他跺著腳,抓著頭,一副想死又不能死的囧樣。
“大人,大人....”身后傳來屬官賀小雅的叫喚。
賀小雅一手拿著披肩,一手提著鞋,氣喘吁吁地跑來。這幾日天現(xiàn)異象,欽天監(jiān)的官員已有幾日都留宿衙內(nèi),到昨日晴空萬里,夜里繁星燦亮,看只是一時之象,今日便只留了兩人待命。
溫竹時可是倒了八輩子霉了,才會作死碰上了今日,親眼所見七芒星隕落。
這個星報,叫他如何稟告陛下,這可是滅國之相?。?p> 賀小雅緊緊護在懷里的衣衫在瞄到星芒的尾巴后,兩手再也無力把握,隨地就扔了。
“大人,要死人了....”賀小雅呆呆地望著星辰消散,只能吐出這么一句。
死?死了倒是干凈了,怕是會出個更可怕的怪物出來,滅都滅不了,人間怕再無寧日。
幾輩子都難遇的星象叫這兩人看見了,一個雖已活過半百,但還沒活夠,一個人剛滿十七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他們兩人望著漆黑的夜空,張然若失,人生無解。
也許天可憐見,忽然西南方破黑亮出一道星,小小縮亮,繼而放開,反反復(fù)復(fù),叫人不得不見;兩個已見識過大災(zāi)之相的人,心情都蕩到谷底了,此時竟然給出了一個顆救星,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
“小雅,我沒看錯吧,我是不是絕望極了,都產(chǎn)生幻覺了啊?!睖刂駮r眼巴巴地盯著那萬里唯一的那顆星,忽亮忽暗,硬是不敢眨一下眼皮,怕一眨就沒了。
賀小雅畢竟年輕,膽大,狠狠揉了幾下眼皮,錚錚亮亮地看了幾遍,道:“沒看錯,大人,天啟星亮了!”
古有所載,世上本無人,有神才有人,人是被女媧娘娘捏造出來,繁衍至今的世代子孫;人由神所創(chuàng)造,一種無中生有的生物,它既無能,又能無所不能。
相傳最早一批的人,是和神一起共存的,這一批人得到神的所有真?zhèn)?,飛天遁地,點石成金,興風(fēng)作浪,法術(shù)高超,而且十分長壽,幾乎與神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區(qū)別;神在創(chuàng)造人的時候,本就是以自己為模板,相像也是無可厚非的,但壞就壞在太過類似了。
人比神多了欲,貪欲。
多了更貪,少了更要貪,神能活千年萬年,人卻只能過百年,即使他們大多也能活兩三百歲,最高壽者也接近千歲之齡了。
這一批人心里埋著一根刺,神有許多東XZ著掖著還沒有給出來。
他們暗地籌謀了某件事,成功將人煉化成了神!
蒼穹之初,位置早已天定,人成神,破了天荒,亂了天界,占了神的天地,徹底惹怒了天帝,他大肆掃蕩,將這一批上天的凡人統(tǒng)統(tǒng)再次打落凡間,勒令所有神仙從此再不得入人間,與人斷絕,收了一切賜予。
當(dāng)時這一批人升仙時,星度并不純良,閃爍時十分哀怨,忽明忽暗,有斷氣之姿,時有回光之照。天界將此橫空出世的星芒稱為天啟星,此星混于天界之中,十分異類,猶如外族人闖入了自己的領(lǐng)盤,神族本能地就鄙夷,加上天帝有令,誅而殺之,除之以后快,這貨幾乎滅絕,已有好多年未見天啟星了。
人間對此星的態(tài)度與神族不同,這星對人類來說是一種榮耀,是魚躍龍門的典范,是出頭的榜樣,雖說大都傳本小紀不以為實,但說的是好話,人們不免就偏信了。
修仙成佛,道觀林立,人們一代傳一代的信仰已然化為了一種事業(yè)和野心,至今未有人實現(xiàn)過,成仙過,到現(xiàn)在是傳說了,是迷信了,有些不信了,有些卻有所堅持。
望著天的人依然存在,只是也不一定為了成仙,他們以一種敬仰的姿態(tài)去看,研究著天的變化。
“俗話說,功過可以相抵,七芒星和天啟星同時出現(xiàn),這可以看做是一種幸事,大災(zāi)碰大幸,或許就無事了。”
溫竹時端正坐在一人面前,身穿黑色披衣,大眼圓睜,一動不動。
此人抬眼瞄了他一眼,咳了一聲,繼續(xù)道:“溫大人,雖說您是七品大官,權(quán)勢滔天,但這大半夜地闖入在下的閨房,被人看到了,恐有不妥啊?!?p> 這人身上裹著一床被子,只露出一個腦袋,說話欠欠的。
“郎月,男子不稱自己的房間為閨房,女子才會?!睖刂駮r溫聲道,一臉溫柔。
賀小雅大半夜趕著車,載著人來到郊外一處破敗的道觀,跟著溫竹時夜闖人家屋里,不敲門,不叫人,偷偷摸摸進了屋,溫竹時說,里面的人一知道是他就會跑,得殺個措手不及才行。
此時燈還沒點上,眼前兩人睜眼說著他聽不懂的瞎話,有來有往。
雖說沒被喊捉賊啊,來人啊,有小偷啊之類的驚悚話語,但三人黑暗中同處一屋,從頭到尾沒有一聲驚叫,淡定過了頭,反而讓人萌生了一種駭人的可怕。
“大人,要不先把燈點上吧?!辟R小雅忍不住說道。
“點燈?那你可得付出代價?!贝采夏侨送蝗粣汉莺莸卣f,賀小雅一愣,不敢動。
溫竹時拿起火把子粘著燈芯就點著了,屋里一下子通亮,賀小雅看著那人臉色難受,張嘴就要說什么的時候,溫竹時及時開口道:“油錢我給?!?p> 話一出口,郎月立馬喜笑顏開,哦了一聲。
這人竟計較到如此地步。
“郎月,天啟星亮了,有人成神了!”溫竹時斂了顏色,一本正經(jīng)說道。
吊兒郎當(dāng)?shù)哪侨艘餐瑯邮樟诵θ?,緩抬眼眸,聲音極冷地道:“是啊?!?p> “溫大人,星星亮了,你就跑來找我,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和兒時一套做風(fēng)?”郎月起身取了披架上的衣衫,穿戴上身,瞥了一眼溫竹時,終于離了那床。
賀小雅發(fā)現(xiàn),此語十分不敬,郎月看起來也不過弱冠之齡,與溫竹時對話有平輩之感,這一句還頗有長輩教訓(xùn)晚輩的姿態(tài)。
溫竹時似乎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臉色有些尷尬。
郎月看他臉上漲紅,一張嘴閉閉合合,要說不說的模樣,無奈道:“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說過了,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guī)律,人會死,只是早晚的問題,國也有命數(shù),既到滅亡之時,那就聽天由命就好,不要再去奢求了?!?p> 他苦口婆心,一手撫上溫竹時的手背,語調(diào)輕緩,透著老者慣有的洞徹之悟。
“不,還有你在,你一定有辦法!”溫竹時另一只手猛地一抓,將他的手握在他手中。
郎月一見他兩眼放光,知他又犯沖,手唰地抽掉,怒聲道:“我能有什么辦法!”
他負氣走開,走了沒兩步,溫竹時突然喊道:“你不是人!”
前方的腳步頓住,郎月不可置信的回頭,溫竹時低著頭,沒敢看他,郎月留意看了旁邊的賀小雅,他一臉吃驚。
“溫大人,這...再怎么樣..也不能開口罵人不是?...”
“你不會老,也不會死,你可以青春永駐,生命不息,你肯定是有什么修煉的方法,你只是不說,你不想說而已。”
郎月試圖打哈哈就過去了,溫竹時一句一句劈來,不給他撇清的機會。
多年相交,有時候真的很經(jīng)不得考驗。
郎月聳肩,放棄掙扎,眼里眷柔,極其溫和道:“我可以告訴你方法...”
出道觀后,溫竹時臉上就一直掛著兩行清淚,沒有哭聲,只是不停地掉著眼淚。
“大人,您這是怎么了?”賀小雅見他實在傷心,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郎月生氣了..”他喃喃自語地一直反復(fù)這一句。
生氣?!哪里生氣了,不是十分耐心地講了許多,言笑晏晏,到臨走的時候還說道:“以后常來!”
不過這兩人畫風(fēng)與常人有點不一樣,一會兒劍撥弩張,一會兒又親切得很,他也不是很明白兩人的關(guān)系。兩人似藏有多年的秘密,溫大人也不知為何要帶上自己來見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