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拐拐繞繞,十二牙庫果然是十二牙庫,連股局送錢的車隊線路都提前計算好了,在繁華擁擠的京都夜路里行走,一路上,竟然沒有什么堵塞的路段。
三輛大馬車遠遠地跟著一輛小馬車,緩緩地往西市大街的那個客棧走去。
很快,車隊就已經到了客棧樓下了。帶頭的那個蒙面小哥兒從馬車上跳下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哼道:
“嗬,這一路把小爺我屁股硌得慌!”蒙面小哥兒左右觀望了一下,舒活舒活筋骨,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拔下腰間的刀,吊兒郎當地指揮著身后的黑衣牙探。
“弟兄們,快跟上。咱今天肯定能見到那個神秘的首榜狀元。這人大晚上的不參加大魚宴,那咱們就和這條大魚會一會,?。 ?p> 一車隊的人立馬謹然有序地下車、整隊,蒙面小哥兒身后跟了十二名牙探,這隊人十分安靜、不動聲色地從客棧的后門進入。
剩下的,都團團圍在馬車邊,相當警惕地看守著。
而偷偷停在街尾的樸素馬車上,此時已然空無一人,只剩下一個駕車的馬夫,正趁著空當兒昏昏欲睡。
車上的地方富家翁,早在牙庫小哥兒入門前,就偷偷地下車跑向客棧大門口了。他們徑直地從客棧大門口進入,先是隨意地點了點茶水小菜,然后一個個眼睛全都斜覷著后門方向,甚至還摸過去了一個憨厚的富家翁,打算偷偷看牙庫小哥兒們怎么樣找到那個神秘得不得了的首榜狀元。
派過去的憨厚富家翁小心翼翼地貓在窗戶邊,裝作是在欣賞夜景。但僅僅是和牙庫隊伍打了一個照面,就被牙庫小哥兒拎了個正著。
牙庫小哥兒那精明的雙眼斜了過來,上下打量著那個富家翁,把富家翁和遠處靠窗的好幾個富商都看得心里一慌。
“我說,你也怪聰明的啊,跟著我們牙庫來找人,這主意,不錯??!”
富家翁大汗淋漓,捂著臉,連連稱是。
“但是...就憑你,應該,也想不出這么個方法吧?”
牙庫小哥兒的短刀已經慢慢滑出刀鞘,雪亮雪亮的,在富家翁面前晃晃悠悠地搖擺著,讓一眾富商全都看得心里發(fā)涼,冷汗直流。
牙庫小哥兒蒙著臉,僅僅露出一雙眼睛。他晃著刀,眼看把富家翁嚇得夠嗆了,“噗嗤”一笑,劍拔弩張、緊張至極的氣氛突然就緩和破開了。小哥兒“唰”地一下,迅速帥氣地將刀收回了刀鞘。
“我逗你玩兒的。嚇成什么樣了呢,就你這樣,還當付客去游說呢啊?你得虧沒去那個小探花那兒,要不然,你得給嚇死。”
富家翁此時已經嚇得說不出來話了,低著頭,半癱坐在地板上,絲毫講不出話來。
牙庫小哥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恐嚇成果”。似乎是發(fā)現了遠處有好幾道灼灼的眼光,他立馬抬起頭,盯著那處奇怪的地方,原來,是一桌普通的富商,四五個人,看打扮,和這個嚇軟的富家翁是一路人。
牙庫小哥兒蒙著黑巾的臉上,眉頭突然皺起,眼睛露出少有的疑惑。
而被他緊緊注視著的那桌富商,魂兒都快嚇沒了,似乎當場就能聽見彼此“咚咚”直跳的心跳聲,全都漲紅了臉,低下目光視線,絲毫不敢與蒙著臉的牙庫小哥兒有任何交集。
蒙面小哥兒挎著短刀,暗暗思忖到:
“小叔...他來干嘛啊?”
但他沒有停留太久。微微掃視了一下那桌富商,他就轉過頭帶著牙探們往后院兒走去了。
一堆人的身后,跟來了田掌柜。按照往年規(guī)矩,田掌柜都會將牙庫的人引至客人所在處,這并不犯法,也不會觸及客人利益。因為牙庫是絕對保密的組織,也是極為講規(guī)矩的組織。他們負責送錢,進行更多交易,但至于見不見,那都是客人的事兒。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京都里仍舊如往日一般繁華絢爛。
京都東市的海珍樓里,眾人雖仍舊開著宴席,但那些富商顯赫全都暗自悄悄焦急心慌——他們都為了找那名始終未曾現身的首榜狀元而急的團團轉。無奈今年離宮苑和宗華臺似乎都盯上了這孩子,居然把他們可入京的護衛(wèi)恩馬數量都生生克制削減了一半,直到現在,他們都難以接觸到有關雍州少年的任何消息。
但西市大街大客棧背后的那條小路上,此時正走著一個衣著干凈簡單、目光平和的少年。他的身后,此時急匆匆地跑來了一個憨厚一些的男孩,遠遠地就開始了大喊:
“秋——和!等——等——我!”
少年轉過來,十五的月光正好明晃晃的照亮了他的臉,正是京都里眾人尋找的首榜狀元——宋國秋和。
釋真如方才先行離去,任秋和自行回客棧。
秋和聽到遠遠的呼聲,站在原地,笑開來了。
迎面跑過來的,是江圖南。
此時的他,身著一身華麗帥氣的青綠色長袍,梳著精神亮眼的發(fā)簪,腳蹬蜀錦流紋云靴,腰間系著的是犀牛皮鑲白玉做的腰帶,腰帶上,系著好幾樣干干凈凈、而又奢華無比的佩戴事物。
秋和眼前一亮,不禁感慨道:“江圖南,你打扮得,好生貴氣??!”
憨厚少年一聽,臉上立馬流露出驕傲的表情。他今天這一認真打扮,的確與平常憨厚的他不同了,而且這種貴氣,讓秋和發(fā)自內心地覺得,是江圖南與生俱來的。
“今天可是大魚宴啊,我怎么說也是首榜榜眼呀,還代表了我們蜀州江家呢,無論如何,我當然也得很重視啦!”
憨厚少年搖頭晃腦地說到。他提著手里都快滅掉的燈籠,伸出手拍了一下秋和的肩膀,看著秋和,露出了一臉奇怪的表情。
“你怎么還穿著這么簡單的衣服呀?你是不知道,宴席上的那些人找不到你,一個個背地里急的團團轉啊。你快點跟我來吧,你是不知道,那個探花一家,什么玩意兒啊,氣死我了,咱們快過去,堵住他們的嘴!”
話剛說完,江圖南立馬就想拉著秋和往回走。但是憨厚少年沒有拉動,秋和站得定定的。
江圖南轉過頭,“怎么了秋和?”
秋和一臉迷茫地看著江圖南,想了想,慢悠悠地冒出來一句話:
“我為什么要去那個宴席???”
江圖南:“......”
秋和接過了江圖南的燈籠,拍了拍他的肩膀?!敖瓐D南,你怎么了?”
憨厚少年皺起眉,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不禁感到有些詭異。
“秋和欸,那可是大魚宴欸!”
“那大魚宴,是什么東西?。俊?p> 江圖南:“......”
江圖南看著真的一臉迷茫的秋和,擺了擺手,推著秋和往客棧里走去,讓他趕忙換衣服,一邊又急忙忙地解釋著:
“哎,我也不多說了,就是吧,每年秋華放榜這一天,都會有很多富商顯赫云集在東市海珍樓,然后宴請所有在秋華榜上的學子入席吃飯。首榜狀元,自然是宴席的焦點啊!”
秋和邊快速地走著,一邊回頭問江圖南:“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這個宴席啊。離宮苑那邊,也沒有通知我啊?!?p> 江圖南腳下生風,走得急速,但臉上此時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一邊推著秋和讓他加快腳步,一邊繼續(xù)回答著秋和的問題。
“這個宴席,本來就是離宮苑和宗華臺牽頭舉辦的,要不然那些富商和權貴才不會來這里。但是這個宴席的確沒有被冠上官方的名頭,雖然有很多官方的大人物出現,但終歸還是是非官方性質的?!?p> 秋和在前邊被推著快走,一晃一晃地繼續(xù)回頭問:“那我...我為什么要回去打扮換裝啊?”
身后的江圖南已經不知道翻了好幾個白眼了,氣喘吁吁地繼續(xù)給茫然的秋和解釋著:
“這個大魚宴是自打宗華開國以來就有的東西,也算膾炙人口、耳熟能詳的不成文規(guī)定了,每一年的京都士子,全都會打扮得十分得體,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合襯自己的身份;出席的權貴富商那更肯定是一個個錦衣玉袍。這種場合,你說要不要回去換一身更好看的衣服啊?”
秋和聽到這句話,反而不再任由江圖南推著往前走了,而是轉過身,定定地站在了原地。
憨厚少年迷茫了,看著站定的秋和,撓了撓腦袋,“怎么了呀?”
秋和抖了抖袖子,上下看了看自己,抬起頭對著江圖南,目光清澈而明亮。
“江圖南,既然要打扮的合襯自己的身份,那么,這就是我的衣服啊。我不需要打扮的很華麗富貴,因為,我現在穿著的,就正是適合我自己的啊。”
江圖南愣住,看著眼前平靜而明亮的少年,不禁呆住了。
“何況,我也沒有什么很華麗的衣服,來來去去,都是這幾件衣衫啦!不必回去換衣服,我這就隨你去吧?!?p> 秋和笑起來,眉眼彎彎,溫和地拍了拍江圖南的肩膀。
江圖南上上下下看了看秋和的衣裝,發(fā)現他除了因為一天在外奔波,衣衫已經有些褶皺,下衣擺上沾了些許微塵外,身上其他地方都依然樸素干凈。身上素凈的衣衫緊緊貼在少年寬寬的肩膀上,竟顯得十分合身與好看。
江圖南想了想,的確,秋和即便穿著這么普通,但他著實不輸過任何一個人。于是又很興奮地拉起他的手,立馬就想著往回轉,一起跑過去大魚宴。
但這個時候,兩個少年的身后,竟幽幽地出現了一道吊兒郎當的少年音:
“我說,首榜狀元,你總算回來了???”
兩個少年驚住,停下腳步轉回去,竟發(fā)現,在秋和日常偷偷出入的小門旁邊,靠著一個蒙著臉的黑衣少年,少年的肩膀上,正松松垮垮地搭著一把短刀。
兩人一轉過來,蒙著臉的少年立馬眼睛又亮了。
“喲,這一下子撈到兩條大魚啊,可以可以。首榜榜眼,江家少爺,你可好啊?”
江圖南原本憨厚的臉上立馬顯露出一股不一樣的氣息。他覷著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少年,轉回頭,跟秋和暗暗地說了句“沒事兒”,然后往前走上一步,徑直站在了蒙面少年的面前。
“你牙庫這么大膽???跟到這兒來了?”
蒙面少年聽到這話,笑咧咧地“哼”了一下,拿刀晃蕩著指了一下站在江圖南的后面的秋和,吹了個口哨。
“嘁,我來找他的!他這個人,可讓京都人今天好找??!”
秋和一聽,愣了一下。江圖南搶在秋和面前,而后攔下了蒙面少年那把晃悠悠的短刀。
蒙面少年看江圖南居然一下子搶走了自己的短刀,但自己本來就不會武功,拿這把刀原本就是做做樣子、嚇人的。眼下,他奪不回刀,眼看著還要被兩個首榜學子誤會,吊兒郎當的牙庫小哥兒終于開始跳腳了。
“干嘛呢你!我是來送贏錢的??!首榜狀元一天天的不見影子,我只能摸著這個點兒過來。咋了,來送錢,也犯法啊!”
牙庫小哥兒跳腳起來了,氣得直嚷嚷。
江圖南一臉心領神會的樣子,把刀還給了蒙面少年,示意秋和先進客棧。
但身后的秋和再次站定在原地,沒有動,一臉茫然。
“你為什么要給我送錢啊?”
另外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