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姑娘躺在床上,被推出來了,醫(yī)生帶來了一切平安的好消息,讓所有人松了一口氣。
這時宋彩徹的父親也辦完了手續(xù),他以及原主的母親和醫(yī)生走向辦公室,桑佛洛斯只好過去陪同仍然昏迷的姑娘。
只是忽然他覺得呼吸機(jī)下面的面孔有些眼熟……他確定不是原主的情緒殘留,而是源自真實(shí)世界……他越來越確定這張面孔也曾在他眼前安詳熟睡,眉眼,鼻梁到嘴唇,他的瞳孔漸漸收縮,他——
好像真的見過這個姑娘!
只是真實(shí)世界中的她頭發(fā)沒有這么長,也不至于這么瘦弱到顯得輕薄。
她駕馭著不可一世的火焰與高溫,戲弄著時間與空間,規(guī)則與常數(shù),驕傲睥睨著一切,帶著所有人類都好奇的秘密,自由行走過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關(guān)于升華,關(guān)于永生,關(guān)于“神”……就好像她也是這種東西在空間中的體現(xiàn)。
她有著一切問題的答案,至少,可以包括人類所有的好奇。
這是“大祭司”沉使用的面孔。
他猛然后退,只覺得一陣暈眩。
……
疲憊的旅者們看著遠(yuǎn)處白茫茫的雪原,灰黑天際盡頭連接大地的雪山,繼續(xù)一瘸一拐向著前方冰封的大湖走去,沉默不言,一切都在動作中被表達(dá)。
然后他們開始沉默在冰面上滑行,向著極北繼續(xù)前進(jìn)。
面向死寂的湖與荒原,再也沒有人質(zhì)疑當(dāng)初那些年輕人決心與毅力。
可是他們是否已經(jīng)老去?是否在眼前虛幻的榮譽(yù)與權(quán)力中迷失分裂?
三人沒有答案,因?yàn)樗麄兊哪康闹皇卿N毀一切,銷毀這些五十年來日日夜夜的心血,連帶著“祭司”與“命運(yùn)”寫在這片荒原上的合約。
就這樣枯燥地滑行,沒有言語,各自面對著自己不敢言談的過去,又過了半日,他們停了下來。
因?yàn)樗麄兊搅恕?p> 空蕩蕩的湖心什么也沒有,直到他們放下了背上沉重的黑色儀器,用冰穿鑿出口子,將之安放在了湖心。
就像鑰匙進(jìn)入鎖孔,三人耳畔響起了輕微的碎裂聲,空蕩蕩的湖面下緩緩升起了一塊黑色的平臺,隔著冰面與儀器嵌合在了一起。然后冰面上裂紋迅速蔓延,百米之內(nèi)數(shù)十尺的冰面在瞬息間被粉碎。
三人站在黑色的平臺上,沒有對這幕壯觀的景象有什么表現(xiàn)。緊握著鑰匙的他們緩緩上升到半空停住,這時虛幻的階梯開始在他們腳下延伸,直抵天上漸漸浮現(xiàn)的黑色建筑。
三人沿階而上,每階臺階在他們腳步之后便消失在半空,最后在黑色的金屬大門前停下腳步。
大門極簡的銀色自由之日標(biāo)志下等待著一位短發(fā)女性,穿著單薄的黑色外套,絲毫不在意零下30多的溫度,冷冷看著來人。
“沒有預(yù)約的來訪,我理論上很意外?!?p> “不過,你們的來意……半月前發(fā)生的一切,我能感受到,所以,不出意外,你們既然來了,此行會很順利的?!?p> 為首的中年男子終于開了口,因?yàn)殚L期沒有說話有些干澀:“陳由……或許你需要有自己的名字了?!?p> “我需要那東西?”
這時大門緩緩打開了,女性沒有多說,只是側(cè)身讓開了路。
“想看就來吧?!?p> 三人識趣地跟上,四人在微弱的白色地?zé)羯闲凶?,很快來到了建筑的核心,被層層防護(hù)保護(hù)起來的,一張紙。
紙上還是老樣子,不斷變換的色彩,文字,讓每個看向它的人不禁感到眩暈。
“有什么問題呢,我建議你們不要問,包括恒星會不會爆炸啊,你的愛人會在未來復(fù)活嗎?想都不要在腦子里想?!?p> “如果看了,也請將答案死死埋在心底,本質(zhì)上這是很危險的事,如果看到只是百分之10的平行世界與當(dāng)前匯合,那么更多平行世界的毀滅就會從你開口的瞬間開始。”
她仰望向被架在半空中的紙張想,漆黑的眼中沒有太多情緒:
“這本來就是很特殊的……奇點(diǎn)的一種?!?p> 然后她聽起來很隨意地問道:“自由之日編號A104,你確定要更改合約?”
“確定。”
“嗯……升華模型比對結(jié)束,權(quán)限核對結(jié)束,請?zhí)峤桓膬?nèi)容?!?p> “我們申請廢除2號基站,銷毀一切升華痕跡?!?p> 說完,他緊張看向女性,因?yàn)檫@是個很過分的要求,如果面對一般的ai他不會有心理負(fù)擔(dān),但是眼前這一位——
“……好,修改通過?!?p> 短暫的沉默,女性簡潔答應(yīng)下來了。
“請離開這里。定向傳送將在三分鐘后開始?!?p> “等等,”一旁沉默的另外一個年輕男子第一次發(fā)聲:“能不能指定傳送終點(diǎn)?!?p> 女性看向他近乎懇求的目光:“我明白,自由之日正在迅速分裂崩潰,不然你何至于以這種方式來到這里,而我怎么會不知道你只是想借此和她對話?!?p> “但是不能?!?p> “我沒有足夠的能源供應(yīng),她完全放棄了升華,所以我只能按照協(xié)議進(jìn)行,毀滅這里,是我關(guān)機(jī)前的能做到的極限……呵呵,她計算得很好?!?p> “命中注定?”她玩味地以疑問句說出了這句話,看向了最后一個用頭盔圍巾包圍住臉的訪客。
“是……不,我不知道?!?p> “很好,看來你比我想象的明白得早。”
她不再言語,隨意靠墻,散漫望向建筑頂部宛如靜止的星空,靜靜等待死亡,命中注定。
三人沒有再打擾她,或許出于尊敬或者悲傷,她是個了不起的——存在,世上唯四強(qiáng)人工智能之一,單憑借計算能力就能給世界算命的那種,即將迎接旅程的終點(diǎn)。
但是悲傷已經(jīng)太多了,多到三人從痛苦到麻木。
未知,恐懼。
每個人此時都回到了剛剛覺醒的時候。
渴望自由,所以無家可歸。
建筑又陷入沉默。
三人在等待傳送,也在等待她,等待她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遺言。
沒有人知道望向星空的她在思考什么,或者回味什么,或者也在等待什么。
終于,在緩慢如同世紀(jì)更迭的一分鐘過后,她看向了年輕的男人。
“天許,你要站起來。”
閉眼,她宛如夢囈:“天許之人,這是來著她的忠告。如果是山,踏平,如果是海,蒸發(fā),如果是人……殺了。誰都可以跪下,誰都可以心軟,但是你不行。你是三支柱之一,你跪下,意味著我們真正意義上第一場敗仗。”
“站著贏回你的東西。你跪下,她真的會來殺你?!?p> “而奈非婭,你如果選擇了他們,就不要相信任何你能力告訴你的信息,只是我的忠告,你的身上沒有背負(fù)那么多,退出戰(zhàn)爭,旁觀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我怎么會不明白呢?我怎么會不了解人這種生物呢?”
還是似笑非笑,她看著一直沉默的矮小身影,“沒有人再有余力保護(hù)你了,保護(hù)好自己?!?p> “然后,青,這次循環(huán)算她欠你的人情,她會去找到你的兒子?!?p> “這算是……遺言吧?!?p> “當(dāng)然,指望我再給出預(yù)言或者關(guān)于十三天的秘密……出乎她意料,會是很有趣的一件事?!?p> “聽好,如果想要救下她,你們只能從她和第四天的關(guān)系入手,改變第四天的結(jié)局?!?p> 話音剛落,白色的,純粹的光就穿透了她黑色的外套,她漆黑的發(fā)絲與眼睛,席卷過整個黑色建筑,所有黑色融化,扭曲,被白色吞沒,然后以那張白紙為中心,白色的光瞬間聚攏……
三人眼前一花,已經(jīng)站在了自由之日空蕩無人的牽引臺上。
林天許感受著溫暖的回歸,看著遠(yuǎn)方被火燒紅的天際,沒有猶豫,向著高溫的中心跑去。
同時對身后的兩人大喊到:
“撤退!通知三組我們放棄總部!你們先走!我去接秦書言!”
而此時接引中心緊緊抓著中樞擴(kuò)散器的男子雙手表皮近乎碳化,但是為了自己的升華狀態(tài)不結(jié)束,他還是咬牙死死抓著比自己溫度還高的擴(kuò)散金屬。
感受到了老朋友的回歸,他艱難扯出笑容,視線漸漸模糊,然后瞬間被帶著音爆趕來的林天許連人帶著中樞抄走。
“對不起……”許久后,恢復(fù)語言能力的他才在林天許背上輕輕嘆息到,并且抬頭看向了漸漸遠(yuǎn)去的浮空城市,“老林啊,一個人很難改變這些……結(jié)局。特別當(dāng)他站在了世界的對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