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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最好的全給你

固執(zhí)

把最好的全給你 桃餅餅 7845 2020-05-31 16:12:07

  1

  顧執(zhí)死了,死因不明,時間不詳,地點……大約摸實在海里吧。

  這是顧執(zhí)來到那艘靈魂擺渡碼頭時,腦中閃過的一句話。

  奇怪,不就是出海去玩摩托艇了么?這都……我就這么死了?我才十八歲好不好?我手機呢?我手機……

  顧執(zhí)摸了摸身上,貼身穿著出海時的牛仔短褲和管男朋友借的黑T恤,外面和碼頭其他人,不,其他幽靈一樣,罩了一身萬圣節(jié)同款的廉價白色斗篷。

  褲子口袋里的發(fā)繩還在,可就是手機不見了,是不是掉海里了,也對,不然我怎么會死呢。

  “小執(zhí)!”

  背后被人戳了戳,一回頭,是閨蜜舒小滿,難道……

  “你也死了?“

  “可不是么,咱一起坐的摩托艇,一起翻的?!靶M看不出一絲死后的委屈,”都怪那個該死的安全帶系的太緊了,不然怎么來不及逃生……不過上天了我們還好做個伴啦。“

  “是啊是啊,不幸中的萬幸?!邦檲?zhí)念念有詞地向后張望。

  今天死的人還挺多,前面登記的隊伍挺長,彎彎曲曲的,后面不斷有新人閃現(xiàn)在隊伍后面一個接一個,大家出現(xiàn)的表情幾乎都是一個變化步驟——疑惑,好奇,再到吃驚,然后再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來摸去。

  從死掉,到出現(xiàn)在隊伍里仿佛變得很順其自然的一步接一步,就算沒有人來解釋這前因后果,好像每個死者都自然而然自己明白了排進這條隊伍的目的。

  隊伍最前端是一個穿著海軍制服的老頭子,顫顫巍巍地拿著筆在寫什么。

  “名字?!蹦昙o大不要緊,說話挺利索的。

  “顧執(zhí)。照顧的顧,固執(zhí)的執(zhí)?!?p>  “幾歲?”他在電腦一樣的東西上輸入了她的名字。

  “十八?!?p>  老頭的鉛筆筆頭“啪”一下斷了。

  “你可是今天死的人里面年紀最小的啊。”他好好將她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來回打量了一番,“死于……頭撞到礁石。天可憐見啊,年紀輕輕?!?p>  顧執(zhí)尷尬地附和著癟嘴笑了笑。

  老頭“嘖嘖嘖”半晌,電腦邊的打印機吐出一張卡片。

  “好孩子,拿著你的新證件去船上吧,房間號都寫在卡上了。一路順風。”

  顧執(zhí)繼續(xù)保持那張尷尬的笑臉走向了岸邊。前面是鏈接碼頭和船舶的鐵架橋,難不成是傳說中的奈何橋?那上了船是不是會統(tǒng)一分發(fā)孟婆湯給我們喝?小滿已經(jīng)過去了,她會不會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

  算了,都要走這一遭的。

  只是好想家啊,也不知道老爹老媽會不會想死我,肯定會的。

  好在這些躊躇都被上了船后的喜悅拋到了腦后——小滿在船艙門口等她,而且,她還記得她!

  沒有奈何橋,也沒有孟婆給她們盛湯喝,反之,這艘靈魂擺渡的巨輪,富麗堂皇,就像電視廣告里郵輪旅行那樣,甚至有點像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男主的宮殿裝潢。

  “我在502房間,你呢?“小滿看了看手里的卡片。

  “巧了,室友?!邦檲?zhí)一把攬過她的脖子。

  兩個女孩,不對,現(xiàn)在是女鬼了,一點也不像剛剛離開那個美麗的世界一樣,手拉手活蹦亂跳,不,是死蹦亂跳地穿過走廊,一路上左右兩邊閃著彩球七色光的酒吧餐廳,健身房臺球室游戲廳閱覽室……顧執(zhí)瞬間感覺,死了還挺滋潤,不用上學還有吃有喝……

  房間里兩張藍色的床,衛(wèi)生間衣柜都像酒店的規(guī)格,只不過沒有電視電腦,但冰箱里的點心飲料都不是付費的,還不錯。

  “這里有本新人手冊欸?!邦檲?zhí)躺在床上發(fā)呆玩手無聊著,小滿坐在書桌前,桌面上插著一排五花八門各種顏色的筆。

  “哎呦喂,起來了?!邦檲?zhí)伸了個懶腰做起來,小滿揪著鼻子開始讀手冊上的字。

  “歡迎來到靈魂號郵輪,此次旅途……死都死了廢話還這么多……”小滿有點不耐煩地翻了幾頁,“經(jīng)過三天的航行,您將前往冥世界,下船后您可以在海關(guān)登記領(lǐng)取為您安排的住所鑰匙,同時您可以按個人需求注冊工作崗位……在冥世界您可以通過咒語登錄空間郵箱托夢給您在人間的家人朋友,他們寄來的冥幣在此也可使用……”

  “這么說,我又可以管我媽要零用錢了?”顧執(zhí)挑挑眉毛暗自竊喜,“到時候來個幾萬幾億的哈哈哈……”

  半小時后,兩人坐在了自助餐廳最里面的位置,顧執(zhí)手起刀落,“啊嗚”一口制裁著面前那塊流著酒紅色汁水肥嘟嘟的牛排。

  “人間美味啊——”顧執(zhí)滿足地閉上眼睛夸張地扭動腮幫子咀嚼著,周圍的一群年長的死者像看見一個“死于腦殘”的孩子一樣看著顧執(zhí)。

  兩人面前怎么可能只有牛排,顧執(zhí)看見那些活著的時候都沒機會吃的美食,城堡一樣的冰激凌雪山,巧克力巖漿咕嚕咕嚕滾燙地冒泡,反正死都死了,一個字,吃!

  “沒想到死了以后還能吃到這么多好吃的,而且也不會覺得撐了或者是消化不良。”第二天晚上,顧執(zhí)吃完草莓布丁的最后一口之后,悄悄摸了摸肚子,竟然平平坦坦一點也不像是塞進了一座由炸雞薯條冰激凌組成的小山。

  “原先我吃一頓麥當勞臉都會胖一圈,現(xiàn)在這兩天天天和你一起吃肉,我居然一點也沒變胖!”小滿捂著臉照了照口袋里的小鏡子,“是不是死了以后外貌都不會變化了?這樣豈不是太值了?!?p>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好事?!邦檲?zhí)舉起玻璃杯,果汁在口腔里翻來滾去。

  三天其實挺短的,對于整天就是吃吃喝喝,再去游戲廳打打游戲的兩人來說。

  短到她們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其實自己已經(jīng)死了,仿佛就是在一個不知目的地的游輪上度假,假期結(jié)束就要回家補作業(yè)回學校開學了一樣。

  靠岸的時候,船艙外的景象令所有死者眼前一亮——簡直就是把人間的機場海關(guān)復(fù)制黏貼了一樣。冥界還真沒創(chuàng)意。

  “請創(chuàng)建您的郵箱咒語。”海關(guān)的老奶奶用咬了一根筷子一樣的笑容,把一個玻璃屏推到窗口前。

  記得在人間的時候,顧執(zhí)的郵箱密碼一直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姓名拼音加生日的組合。

  這樣好記,輸入起來又不會太麻煩。

  “GZ1203……”

  “不好意思,“老奶奶現(xiàn)在笑臉算是崩了,看得出她在盡力控制表情,”請創(chuàng)建咒語不是密碼?!?p>  “哦哦哦對不起?!邦檲?zhí)摸了摸后腦勺,”咒語的話……“

  下面請展示顧執(zhí)的“不要臉“操作。

  “顧執(zhí)是個小機靈鬼?!?p>  可以想象那位海關(guān)奶奶已經(jīng)放棄表情管理了。

  出關(guān)的時候,顧執(zhí)看了看手里拿把鑰匙,上了班車大巴。

  班車將每個人挨個放在自己家門口。顧執(zhí)努力記住自己家到小滿家的路,其實也就隔了一條馬路。一棟棟彩色的小房子,和樂高里搭的小屋一樣袖珍的精巧。

  “這就是……精裝修的樣板房啊?!邦檲?zhí)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墻面都被粉刷成暖橙色和藍色相間,家具的款式特別像北歐極簡主義加上印象派條約的高純度色,放在濃重的暖色系墻面包圍起來,撞色帶來的視覺沖擊,卻并沒有違和感。

  顧執(zhí)還沒有注冊工作,主要是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在人間讀高三的時候也是這樣,只知道這些書要看那些卷子要做,至于以后的職業(yè)方向,三個字,不知道。

  死了已經(jīng)三天了。

  這應(yīng)該是她和她男朋友董瀟,不聯(lián)系的時間最長一次了。沒人把自己的菠蘿包掰一半給他,沒人在學校對面“全家“排隊,給他帶早飯,是不是又要學習廢寢忘食餓肚子。

  當然,老顧一回家餐桌前少了那個大口啊嗚啊嗚吃飯的饞貓是不是家里也沒了人氣兒。

  顧執(zhí)在口中喃喃自語道:

  “顧執(zhí)是個小機靈鬼……”

  “下一道題,董瀟你來講一下解題步驟?!?p>  沒人回應(yīng)。

  “董瀟沒來嗎?“老師把粉筆往講臺上一戳。

  “哇——“

  隨著某人突如其來的一聲吼,全班三十九雙眼睛,同時轉(zhuǎn)向了一個人。

  大夢初醒的那個倒霉孩子。

  “董瀟啊,是因為我上的課很無聊嗎?怎么連你都開始啊上課不聽講,開始在我眼皮子地下補充睡眠了嗎!“老師一拍講臺,粉筆頭全“逃亡”到了地板上。

  “你今天上課居然睡著了,不可思議啊大學霸?!蓖酪幌抡n就開始揶揄他。

  “是啊,”董瀟看了看前面的空座位,聲音小得蚊子都聽不見,“我還夢見她讓我……燒冥幣給她了?!?p>  這么富有想象力的夢,換做是你在旁邊聽了多半都會和同學們有一樣的想法:

  這孩子學習學瘋了。不過前幾天那場變故,很多人還是帶有頗多的同情去在心里評價這個“癡人說夢”的行為,畢竟女朋友死了,可憐人啊……

  顧執(zhí)在屏幕上看著董瀟,從表情上來看,并不會隨著眼睛看到的現(xiàn)象一起渲染氣氛難過難過,但也只有心連心的兩個人才會感知到對方樂觀外表下遮不掉的那份悲哀。

  董瀟呆呆地坐在教室里,下課課間同桌在和后座的女生一起看題,同桌還拿筆敲了敲后桌的腦門。

  前面那團空氣,不喜歡拿筆敲他額頭,以為她說他這么光滑飽滿晶瑩剔透的額頭,真羨慕。

  那天晚上顧執(zhí)家門口的臺階上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快遞箱,里面有價值幾千萬的冥幣。

   2

  小滿在電視臺注冊了工作。幕后那點事兒還挺有意思的,雖然一旦直播起來就忙得分秒必爭,對這位新人來說,導播還是挺有吸引力值得一試。

  顧執(zhí)在冥界中心的高級餐廳做了廚師。面試的時候領(lǐng)導讓她現(xiàn)場做一道,中國人會吃的本性和中餐復(fù)雜的工序,這就是為什么僅僅靠那一道“中式宮廷菜”就幫她斬獲了想要的職位,還是速戰(zhàn)速決。

  下班回家的路有點遠,不過大都是沿海邊走著,吹吹海風還挺愜意。

  這大海啊,真叫人又愛又恨。

  顧執(zhí)攏了攏風中凌亂的頭發(fā)。

  一直最愛去海邊的人,結(jié)果死在海里。

  這樣看來顧執(zhí)應(yīng)該很討厭大海了,可她不是一般人,又愛又恨,最后還是愛的。

  顧執(zhí)一步一步踩在熱熱的沙子上,還有一絲燙腳。今天陽光真烈,下午了還這么旺盛。

  也許是因為想給腳底降溫,也可能真的是處于對海洋的熱愛,顧執(zhí)光著腳挪動到海水潮起后拍岸的地方,一呼一吸,海水有節(jié)奏感地過來摸一摸她的腳腕,然后再害羞地撤回去,一會兒又回來了。

  顧執(zhí)緊盯著浸在水里被映出藍色的腳,小心試探著往前延申了幾步。小腿底部出現(xiàn)的“干濕”分界線悄悄順著腿柱子環(huán)繞上來往上爬。

  “好舒服啊——”顧執(zhí)站在淺淺的海水中,從下往上直沖頭頂?shù)谋鶝銮咝摹?p>  可惜海自己不這么覺得。

  顧執(zhí)準備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脫離海的懷抱,就在此時,腳底好像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下意識地“哇”叫了一聲抬起腳想檢查一下時,海水起潮一掌推翻了她,退潮時又將顧執(zhí)一起帶了回去。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顧執(zhí)心想,我怎么偏偏就和海過不去了呢。

  顧執(zhí)雖然被海水沖走,但是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扭曲的表情欲哭無淚心里一直在罵娘。海底兩萬里,甚至更深,活著的時候再書里讀到過很多次,也許也沒讀進去多少,除非,自己親自去把那些距離走一遭。

  顧執(zhí)很確定人間的海和冥界的海不一樣,這一刻,和她臨死前的感覺不一樣。在太平洋里下沉的時候,有一種被珊瑚礁參雜著鹽分遏制住了喉嚨,壓榨了肺泡里每一立方毫米的氧氣。而冥界的海底,就像演員吊了威亞,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托在你的腰上,就像你小時候玩小人偶一樣,把你放在地面上。

  等等,準確來說,冥界的海洋,沒有那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海底?

  雖然眼前的環(huán)境很難以置信,但當顧執(zhí)看見一顆柳絮一樣的東西飛過來時感到鼻子下意識地一癢時,她張大嘴猛地哈了一口氣。

  沒錯,她回來了。

  街邊熟悉的文具店,小巷子口有個老奶奶老是搭一架藤編躺椅彎在上面半坐半躺著打瞌睡。

  “來一份章魚小丸子。”

  顧執(zhí)走到校門口的小攤前,低頭在斜挎包里找錢,這才想起來自己身上只帶了冥幣,剛想抬頭說不要了,沒想到老板根本沒在看她??赡苁怯惺聝涸诎l(fā)呆吧。顧執(zhí)撅著嘴走開了,感覺腳步很輕,跑得快一點都能被吹走一樣。

  她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可想而知,回到家的時候一定會把街坊鄰居連同親爹親媽都嚇個半死吧,還真不是鬼附身,是真的見鬼了。

  “老爸老媽我復(fù)活啦——太嚇人了嘶嘶嘶……”顧執(zhí)自言自語著,想到這兒自己都打了個寒顫,”不過我沒帶小區(qū)門禁卡怎么進去!哎呀糟了糟了得把保安嚇個半死怎么搞啊……”顧執(zhí)低著頭看腳尖,在冥界買的白板鞋和人間的耐克阿迪差不多款式。

  明明已經(jīng)到了小區(qū)門口卻不敢進去,難。

  保安大叔屁股后面的口袋頂出一個方形立體,從保安室里貓著腰鉆出來,“嘿嘿”笑一聲,熟練地點火吐小圈圈。

  顧執(zhí)驚訝于大叔抽煙能吐出愛麗絲夢游仙境里透明樹貓同款小圈圈煙霧,更驚嘆于……他膽子真大,面對面看她都沒被嚇著。

  “大叔?”

  沒人理她。

  今天一共和兩個人打了招呼,都沒回音。

  會不會是因為,她是透明的。

  顧執(zhí)眉頭一皺,一把推向門禁,居然整個人穿了進去。

  我真的不存在了!

  那……

  “老顧,吃飯了。“

  顧執(zhí)她媽拿那把粗糙的鐵鍋鏟刮拉著不粘鍋的平底,里面躺著兩片沒有靈魂的荷包蛋。

  “焦了。“老顧走到她身后,”你又忘了要用木鍋鏟煎蛋啦,不然會劃壞不粘鍋的,到時候把顧執(zhí)的溏心蛋弄破了又得鬧騰了?!?p>  今天晚餐是番茄湯拉面,面條是味千賣的半成品,加上自己家拿新鮮番茄熬的濃番茄汁煮湯面,顧執(zhí)最喜歡吃溏心荷包蛋蓋在面上,蛋的邊上焦焦脆脆的,芯子里面要快速一口把蛋液嘬進嘴里,不然就流進湯里找不見了。

  顧執(zhí)從廚房穿墻來到客廳的餐桌前。

  她媽今天又買了菠蘿包,估計是準備給她明天當點心吃吧。老顧一定又去超市了,墻角站著兩瓶一升裝的可樂,有一瓶開過了,剛剛被安置進玻璃杯里,推到她面前。

  顧執(zhí)試探了一下,不確定能不能吃得了這碗美味。

  “來吧來吧,干個杯,慶祝我們小顧又結(jié)束了美好又充實的一周學習?!八质疽馑龐屌e起可樂杯,顧執(zhí)本能地伸出手,沒有敢用力去把握可樂杯,只用了兩只手指提在杯壁上。

  “咣當——嘩啦——“

  “你胳膊碰到杯子了?“她媽趕緊拿抹布過來擦,回頭白了她爸一眼。老顧一臉無辜地看著可樂一滴滴跳下桌子。

  顧執(zhí)呆呆地看著桌上可樂流過的痕跡,像地理課上看到的運河分布圖橫七豎八的線條粗細。

  她為了確認剛才那杯可樂的遭遇,這次,對筷子下了手。

  “她媽,你看,你看!“老顧突然指著那碗鋪了兩個荷包蛋的面叫了起來,”面條自己升起來了,你看你看……斷了,面變短了,你看啊荷包蛋被咬了一口!顧執(zhí)回家了!寶寶回家了!“

  顧執(zhí)已經(jīng)分不清臉上的濕氣是吸溜面條濺起來的汁水還是……自己身體里發(fā)出的信號。

  以這種方式回來,做個人間的鬼也無所謂。

   3

  顧執(zhí)坐在窗臺上,教室里只有一個人。

  不好意思不是她,她是鬼。

  董瀟在顧執(zhí)的記憶里,從來都是班里開門的那個人,他也不是什么勞動委員要每天第一個過來開教室門,他并不是,純屬因為愛學習而早一個小時來學校自修。

  顧執(zhí)走過去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他們從高一開始就是前后座,兩三年的感情就是在一次次傳卷子交作業(yè)當中生根發(fā)芽的。

  董瀟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顧執(zhí)一直羨慕他的高鼻梁,眼鏡不會滑下來。他手指也很長,不愧是從小拉小提琴的人,就算指尖被琴弦磨了好些繭也不影響整只手散發(fā)出的氣質(zhì)。

  看著這只手,握著他們情侶款的凌美鋼筆……簡直不要太美妙。

  董瀟的草稿紙一直比顧執(zhí)干凈,以前兩人用同一張草稿紙復(fù)習考試的時候,董瀟最后不得不把自己那半邊撕下來用,還要“振振有詞”地說出那個差點沒把顧執(zhí)氣死的理由:你的字太丑了,我都看不到我的計算步驟了。

  其實人看不見鬼還有個好處,就是顧執(zhí)可以用千百種“妖嬈“的姿勢,“放電“的眼神看著他,他卻始終都是不知情地乖乖看書,仍由她擺布的無辜。

  顧執(zh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意料之外,她以為自己的手會像空氣穿墻一樣從他頭頂穿過去,不過,現(xiàn)在有點……驚悚了。

  “降溫了?”董瀟感覺頭頂一涼,起身去關(guān)了窗,“難道最近頭發(fā)掉得多了?!?p>  董瀟沒被嚇著,顧執(zhí)自己被嚇得不輕,瞬間從幽靈變成木乃伊一樣,手還僵在半空中,剛才笑到一半的“微笑”還卡在臉上不敢動彈。

  “瀟。”

  來人了!顧執(zhí)連忙把手收了回去。

  “你來了?!倍瓰t一聽到就猛地抬起頭,腦門掀起的一陣風差點沒把那位不受地心引力控制的女鬼吹跑。

  “你的早餐,菠蘿包和養(yǎng)樂多。”是他們班的瀾瀾,之前一直喜歡董瀟,全班女生都知道,估計也就只有董瀟這個書呆子不明白一個女的天天只找他問題目,哪怕是體育課回來大家都累得見了連招呼都打不動了,她逮著機會就跑過來咿咿呀呀“我不會教教我嘛”,男生開玩笑說她是跟屁蟲,女生就都看得出點端倪。更別提顧執(zhí)了。

  不錯,挺會找機會的,我一死你就更近水樓臺先得月了。還玷污了我最愛的菠蘿包。

  顧執(zhí)一直保持著“相信董瀟是最愛我的”這個態(tài)度,才能在這位瘋狂的追求者身邊臨危不亂地和董瀟在一起穿著這么長時間。

  所以,你就等著被打發(fā)吧哈哈哈……

  “太謝謝了,“董瀟連忙結(jié)果紙袋子,顧執(zhí)白了他一眼,“你每天這么早來還給我?guī)г顼?,累不累啊?!闭f完,他摸了摸瀾瀾湊上前的小腦袋,順滑的黑長直像絲綢滑溜溜的從董瀟那修長的手指間溜走。

  摸。

  你。

  妹。

  啊!

  顧執(zhí)恨不得趕緊現(xiàn)身嚇死這對狗男女。

  “我想和老師說換個座位,”瀾瀾的下巴像粘了膠水貼在董瀟肩膀上,還是502,“反正顧執(zhí)已經(jīng)……我想坐在你前面。而且我們偷偷摸摸地下戀已經(jīng)三個月了,你不是說一直在找機會和顧執(zhí)提分手嘛,結(jié)果她現(xiàn)在死了,我們什么時候公開啊?!?p>  好你個瀾瀾,你干脆叫綠綠得了。

  三個月,我四七都還沒過呢!

  顧執(zhí)一巴掌抽在瀾瀾臉上。

  “董瀟我臉好痛啊是不是又過敏了呀你幫我看看?!昂眉一?,瀾瀾,不,綠綠趁機把臉湊到董瀟的作業(yè)本上,這樣董先生方便幫她”看看“。

  你是不是還想讓他輕輕捧起你的大腦門兒然后“啵?!皫紫掳。?p>  “我看看怎么會突然疼呢?”董瀟一把“接過”瀾瀾的腦袋,“是不是太干燥了,你昨天把爽膚水落在我這里了,來抹一點滋潤一下看看會不會好點?!?p>  這之后的場景,顧執(zhí)做鬼都想不到,因為她談戀愛的時候都沒這么……

  只見那雙撥弄琴弦的手,輕拍手掌,混合著玫瑰香味的藕粉色液體由著他的手指被鋪在瀾瀾大腦門下面的臉盤子上。

  “我是鬼也不用這么惡心我好嗎!“顧執(zhí)一腳抬上桌面,把董瀟的書踩在腳下。誰知生前脾氣太好沒公然發(fā)過脾氣,一腳下去力氣沒把握好,接過“咣”地踹在桌面上瀾瀾的腦袋上。

  可想而知,這個女人“哇“地叫了出來,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你咋不去學海豚音呢。接著就一頭扎進董瀟的肚子里兩只胳膊纏著他的腰不放。

  “我們?nèi)メt(yī)務(wù)室看看吧你頭不舒服臉也痛,乖啊?!岸瓰t彎下脖子去親了親瀾瀾的耳朵,顧執(zhí)被惡心得就差把舌根都晾出來了,沒立刻當場飛升上仙也算是好的了。這還沒成神仙呢怎么就開始渡劫了。

  好你個劈腿的渣男,你這輩子怕不是雙筷子,這么愛劈叉。

  還有,好你個綠綠!

  “渣男配妖女,接吻如放屁!“

  顧執(zhí)咬牙切齒地說道,拿起桌上的菠蘿包就咬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瀾瀾不那么疼了,董瀟坐正身子。

  “欸?我還沒吃呢怎么菠蘿包就少了一半?!?p>  窗外,顧執(zhí)在街上挺胸昂頭走著,沒有一絲要回頭看上幾眼的意思。

  那天晚上,董瀟被噩夢驚醒。

  夢里,顧執(zhí)說:

  “好好活著,我可不想再見到你?!?p>  她正要起身離開時,又想起了什么折回來。

  “再燒點冥幣給我。不然我可饒不了你?!?p>   4

  顧執(zhí)回了家,爹媽還沒下班。

  她看著爸媽床頭她以前放在那邊的小豬公仔,還有客廳里自己的照片,嘆了口氣。

  之后的每天,顧執(zhí)都呆在家里,她爸媽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她在那個方位待著,顧執(zhí)發(fā)現(xiàn),比她個頭大的東西她拿不了只能穿過去,而比她小的物件,比如一個杯子一本雜志,她駕輕就熟拿起放下。只要她爸媽叫她的時候,她就拿起一本書扔到地上,這樣他們就能知道她在哪個房間了,或者是有話要和他們說的時候,顧執(zhí)就寫下來,或者拿pad輸入讓軟件幫她讀出來。

  就這樣,在人間做個逍遙自在的鬼。

  她沒想過要回去,雖然她并沒有見過其他的鬼。但為什么要和別的鬼一樣呢?既然都已經(jīng)這樣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人間“鬼混”下去算了。

  這樣的生活一直到兩個月后的一天結(jié)束了。

  也許他們家是那棟燃燒的高樓中唯一不慌不亂,靜靜等待天神的召喚的一家了。

   5

  “老顧你把我帽子放哪去了?。俊鳖檲?zhí)在柜子里亂翻一氣,“我要遲到了!”

  “主廚你不是有一群小弟幫您打點么,別急好好找找?!崩项櫾谏嘲l(fā)上吹著茶杯上扭動的熱氣。

  “你下回別把廚師帽帶回家洗了,洗都洗不干凈全是油?!彼龐屇眠^來一團白色物體,一把扣在顧執(zhí)頭上,“要遲到了,大廚!”

  這是那場大火后的一年。

  顧執(zhí)騎著自行車穿過海邊的公路。

  她脖子上的耳麥在語音日記里記錄道。

  老顧和他皇后都來陪我了,現(xiàn)在我們一家有了三套房子,生后實現(xiàn)多套房產(chǎn)的夢想啊,不過一家子還是都擠在我這邊住著,誰叫我先過來打點呢。老顧開了一家茶館,我也做了主廚,雖然收入還挺讓我滿意的,但人間那家伙還是會過一陣子就給我燒點錢。小滿經(jīng)常來我家吃飯,然后再在我這里住幾天再回去。

  我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無論在人間還是冥界,在一起最重要。

  她摘掉耳機,推開后廚的大門。

  點火,鍋里竄出的煙火氣,飄進窗外街邊的海里……

  它會不會回到那個世界呢?

  顧執(zhí)笑笑,蓋上了鍋蓋。

  她叫顧執(zhí),顧執(zhí)的顧,固執(zhí)的執(z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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