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二更。
“咚!咚!”
穿著馬褂的老者傴僂著腰,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手中的銅鑼,清脆的銅鑼聲回蕩在悠悠長夜里,格外響亮。
“關(guān)好門窗,小心火燭。”
老者頓了下腳步,清清嗓子,步履蹣跚沿著長街繼續(xù)打更。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城中大部分人都已睡下,零零星星有些屋子還點著燭火。隨著更夫的吆喝,陸陸續(xù)續(xù)又滅掉了幾盞。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
諾大的展家苑里,房中燭光已熄,路燈高亮,燈下草蟲鳴。
抄手游廊掛著的燈籠隨著風(fēng)在空氣中猛的打了個滾,爾后又乖乖地安靜下來。
一襲黑衣的少女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地竟然沒有發(fā)出多大的聲響。
少女順著陰影從墻角一路摸到窗邊,右手背在身后,捏緊了藏于袖中的白玉匕首,耳朵貼在墻上屏氣凝神聽屋里的動靜。
“啪!”
有瓶子落地,清脆地碎開。
少女被這聲音驚了一下,立馬緊緊貼著墻壁,小心翼翼地貓下身子。
她輕輕吸了口氣,沿著窗戶緩緩只探出個小腦袋去查探屋里的情況。
溫柔皎潔的月光從大開的窗戶鉆了進去,即便鉆進去的體積不是很大,也能使得一小半屋子都亮堂堂的。
屋里的男子背對著窗戶,手上還捏著酒杯。
抬手將酒一飲而盡后,他“啪”的一下,重重地將酒杯重新擲回案上,又捏起酒壺往里倒酒。
一旁的地上還躺著方才那瓶子的尸體。
少女輕哼,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暗想這男人死到臨頭了還有雅興對影痛飲,有點意思。
她左手撫上窗框,右手緊緊握著白玉匕首,腳尖稍稍使勁,輕輕松松翻進了屋里。腳后跟剛著地,便三兩步移至男子身后,將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嚨處。
手中的匕首閃耀著銀光,白玉在月色下也顯得格外的亮,與角落的黑暗格格不入。
白色與黑色,都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烏云遮月,無盡的黑暗瞬間吞襲了那僅有的一方明亮。
似乎是預(yù)示著等待這男人的,也只有死亡。
少女冷冷的道,“別動?!?p> 只要他一動,她就會毫不猶豫一刀刺穿他的喉嚨。
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驚著了,很是聽話的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少女警惕地側(cè)過身子去看男子的臉,手上的匕首依舊架在他的脖子上。
眼前這人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絕倫,渾身透露著一股邪魅——
墨黑的長發(fā)以冠束起,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是一對瑞鳳眼,眼角優(yōu)雅翹起,細看像一只展翅的鳳凰。幽暗深邃的眸子雖有醉意但充滿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
果真是畫像上的那玉面郎君。
少女回過頭來,冷冷的問,“你是展沐?”
男人小幅度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少女本想一刀給他個了斷,到了真要行動的時候卻下不去手了。
可不出手的話,她就得不到那五兩銀子,沒有銀子,她就要餓死了。
時五,你得活下去,要活下去,這個男人就必須死。
即便在心里已經(jīng)告訴過自己好多遍,時五還是無法刺下那一刀。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那醉醺醺的男子疑惑地皺眉開口問道,“你是何人?”
“取你狗命之人!”
時五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平日里連雞都不敢殺的她,還真的不知道怎么當一個合格的殺手。
大抵是兇狠就可以了吧?
原以為自己可以像話本上的冷酷殺手般無情,不料還是心軟了。
又以為展沐定會嚇得跪地求饒。
她就順勢給自己臺階下,稱是自己心軟了,放他一馬。
不料展沐聽罷毫無反應(yīng),任由她拿著兇器對準自己,一字一句地:“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