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八世之海棠春睡遲（上）
“王妃娘娘，今日上元節(jié)，您不出去走走？”忍冬見明王妃坐在窗前的榻上看了一天的書了，忍不住勸道。
“原來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p> 連思服放下書本，去年上元佳節(jié)時，太子哥哥連意求她幫忙，求她到東籬國和親，她答應了，她怎么能不答應呢，如果沒有太子哥哥，她這個冷宮里出來的公主早就死了。
她母妃是冷宮里的嬪妃，即便懷了孕也沒能復寵，母妃死的時候她不過才七歲，是太子哥哥將她從冷宮里帶了出來，宮里的人都喊她九公主，實際上她連名字都沒有。
太子哥哥給她取名“思服”，教她識字念書，可以說，沒有太子哥哥就沒有她。
去年的上元佳節(jié)，她答應了和親后，太子哥哥就帶著她出了宮，那還是她第一次出宮，西越國的都城大街上處處掛滿了燈籠，喧鬧得很，一點也不像東宮里那般冷清，只不過，她覺得那些熱鬧喧囂她也融不進去，只站在高樓上看了會兒，就讓太子哥哥帶她回去了。
原來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
她嫁給了東籬國的明王爺衛(wèi)風，是當今的親叔叔。
得知和親的對象是誰的時候，她也著實嚇了一跳，她以為她會嫁給個不得寵的皇子或者宗室遠親，畢竟西越國相對東籬來說是個小國。
大婚后，她就有一些聽聞，有說明王爺娶她不過是因為賭氣，還有說明王爺是為了幫皇后娘娘，畢竟當時她也可能會進宮，進宮威脅到的是皇后娘娘……
說得跟真的一樣。連思服聽到這些傳言的時候，著實是笑了。且不說她會不會進宮，無論她是嫁給了王爺還是別的誰，只要她還是異國公主的身份，就構(gòu)不成誰的威脅。
連思服就穿了普普通通看不出是王妃的衣服，出門了，這一年的上元佳節(jié)，她很想感受下走在街市上是什么感覺，不是在高樓上觀望，也不是乘坐在馬車上路過。
可看著跟著她的一堆侍女侍衛(wèi)，連思服不免有幾分厭煩，甚至旁邊肯定還有暗衛(wèi)，說是保護，可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監(jiān)禁呢？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連思服生氣了，侍女侍衛(wèi)們都離遠了些，確保又能看見王妃又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留了個忍冬在旁邊。
連思服終于好受了些，但也就是在街上胡亂逛了一會兒，又有侍衛(wèi)來告知待會放焰火恐會人擠人不安全，讓她回府或者去客棧里避一避。
連思服正興頭上又怎么會聽侍衛(wèi)的，遂不理，可那些侍女侍衛(wèi)卻如臨大敵般跪在了地上。
“你們跪下來干嘛？要我可憐你們嗎？我可憐你們，誰來可憐我??！”
連思服說出來后，終于覺得心里好受了些，抬頭看著焰火不斷升起又消散的天上，淚水也落了下來。
衛(wèi)風站在高樓上，靜靜看著樓下的連思服，他當然看見她流淚了，在這種時候……是想家了？
“皇叔，你在看什么呢？咦，那不是你家的小王妃嗎？”衛(wèi)云見他家皇叔一直看著樓下，有些好奇，誰知過來一看就看到了他家小皇嬸，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似乎皇叔并不像傳聞那樣不喜這位異國的王妃？
衛(wèi)風失笑，小王妃嗎？
是真的很小，他都快而立了，他家小王妃今年也不過十四，尚未及笄，這也是去年大婚時他并未碰她的緣故，隨后他便回邊關(guān)了，他本想帶著她一起去，可想想邊關(guān)寒苦還是猶豫了。
這一去便是快一年，他怕他不在身邊會有人欺負她，留了暗衛(wèi)保護她，有時聽著暗衛(wèi)傳遞來的消息，不是在院子里看書就是在屋子里看書，也從來不去外面，拒絕了一切邀請，好像也從來沒有提起過他，又不免有些失望，她可能真的不像他一樣。
好在，他現(xiàn)在回來了。
他有一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個夢，夢里大概是他的前世吧，他也叫衛(wèi)風，前世生活在江湖中，他是天水宮宮主，他的徒弟就叫連思服，他心悅她，可她卻秉承著師徒關(guān)系不愿踏雷池一步。
夢醒后他去找了云游方丈，方丈說要么是前世情愿未了，要么是執(zhí)念太深。
手下人收集來的情報，東籬國并沒有一個叫連思服的，倒是西越國有個不得寵的公主叫連思服，當時有個強烈的念頭告訴他就是她，他便策劃好了一切，和西越國太子做了個交易，他助西越國太子解決掉最大的威脅，西越國太子同意將連思服嫁給他。
衛(wèi)風負手，靜靜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連思服，見她流連街上的燈盞，吩咐寒夜將幾盞之前備好的宮燈送下去。
忍冬見寒夜提著幾盞宮燈走來，本想提醒王妃，但又看到寒夜在莫二小姐身邊停了下來，便以為那宮燈是給莫二小姐的，就當做沒有看見，也放下了提醒王妃的念頭。
“怎么可能是給那個異國公主的？你是不是聽差了命令？若白哥哥這宮燈肯定是給我的！”
這莫家，自從大小姐當了皇后，就越發(fā)無禮了，寒夜避開了莫德馨的手，“還請莫二小姐見諒，這燈確是給王妃娘娘的。”
“什么王妃娘娘？她也配？”
“我的王妃娘娘怎么不配？”衛(wèi)風早已從樓上下來，見連思服都快離開了此地還未收到宮燈，便下來看看，哪知聽到了莫德馨說的話，眸色一沉。
早在莫德馨說那些話的時候，連思服就想離開了，可是被忍冬攔住了。
忍冬眼尖看見她家王爺了，想起王爺之前的細細叮囑，鬼使神差般攔住了王妃。
衛(wèi)風從寒夜手中接過宮燈，給寒夜記了個辦事不利的名頭，便親自拿著最漂亮的一盞宮燈走向了連思服。
寒夜默默提著剩下的宮燈跟在王爺身后，徒留莫德馨在原地直跺腳。
“這是給我的王妃娘娘的?！?p> 連思服沒有接，衛(wèi)風暗道不急，反正已經(jīng)把她劃撥到自己的范圍內(nèi)了，來日方長。
“王妃可是不喜歡？”
眾目睽睽之下，連思服頂不住壓力，深吸了口氣，將宮燈接了過來。
“王妃不看看宮燈？看看喜不喜歡?！睂m燈上的畫，是他自己畫的。
連思服這才抬起宮燈細看，有些驚訝，畫上畫的竟是大婚之日她靜靜坐在婚床上的樣子，轉(zhuǎn)過來的一面，畫面有了些變化，是衛(wèi)風與她同坐婚床上，再一轉(zhuǎn)，是大婚后第二日她獨坐梳妝臺前，最后一面上的畫，是她立在明王府門口，那是……他回邊關(guān)，她在門口相送那時嗎？
瑩瑩燭火搖曳著，連思服提著宮燈，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是做戲，又或者是這些畫面他一直記在心里？
“夜里涼，我們回家吧?！?p> 衛(wèi)風伸出大手包裹住了連思服未提燈的手，放慢了腳步帶著連思服回府。
忍冬與寒夜對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衛(wèi)風一直帶著連思服回到了她住的蒹葭院，連思服停在了門口，有些緊張，他怎么不回他自己的院子？
衛(wèi)風看著連思服的小動作，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你放心，你還未及笄，我不會碰你。”
連思服瞪大了雙眼，他這是什么意思？
未免嚇到了連思服，衛(wèi)風還是沒有進院子，示意忍冬扶著王妃，就這么看著她們進了院子后，才回了書房。
早起用膳時，忍冬特意解釋了下:“王妃娘娘，王爺進宮去了，所以才剛來囑咐了婢子，說晚膳再和您一道用膳?！?p> 連思服看到桌子擺的膳食，不免有些驚訝，這些……都是西越國早膳時常用的面點。
“王爺之前讓人去請了個西越國的廚子，之前因為那廚子不愿離開故土，王爺又親自去了躺西越，這才讓那廚子答應了忙完了手頭的事就來王府，前些天剛到?！?p> 連思服嘗了個茯苓糕，了然了，是西越國天下第一樓的大廚吧，她以前就很愛吃，經(jīng)常叫人出宮去買。
連思服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但來了這里將近一年，這還是第一次將早膳吃了個精光，摸著溜圓的肚子在院子里消食，被來此的和嬤嬤看到了，哎喲一聲就連道了幾聲“可喜可賀”！
連思服還有些弄不明白怎么就可喜可賀了，難道是見她終于吃多了一點了？
忍冬笑過了才解釋了下，和嬤嬤就嘆了口氣，嘴里低聲念叨著怕不是她家王爺不行吧？要不給王爺備點補湯吧，畢竟都快而立了……
衛(wèi)風習武多年，聽力好，走到院子外頭就聽到了他的奶嬤嬤竟然懷疑他的能力！
寒夜默默低頭，裝作沒有聽見，黑臉的王爺是最記仇的，他可惹不起……
衛(wèi)風走進院子，大大小小的侍女婆子們都行禮，連思服正準備行禮，就被衛(wèi)風拉住了手。
連思服不解，就聽到衛(wèi)風低聲在他耳邊說:“王妃不必行禮，以后也不必。”
不行就不行吧，她正好吃多了難受著呢！
衛(wèi)風伸出大手在連思服有些突出的小肚子上揉了揉，“下次別再吃多了，對身子不好，聽話，嗯？”
連思服一僵……她并不適應這種親密接觸！
感受到連思服的僵硬，衛(wèi)風停下了動作，在心里嘆了聲，看來還是太快了嚇到她了，又低聲囑咐一句他有事要出門一趟，晚膳回來陪她吃。
不等連思服應下衛(wèi)風轉(zhuǎn)身帶著寒夜走了，他怕她拒絕。
午后，宮里來了人，說是淑妃娘娘有請。
連思服本不想去，但又想著也許從宮里回來可以借口太累不吃晚膳了吧，她還沒想好怎么面對衛(wèi)風……
淑妃娘娘住在麗藻宮，也同她一樣，來自異國，淑妃娘娘是南楚國的一位大家小姐，才入宮便獨得恩寵，聽聞后來是朝中大臣不滿，給了當今很多壓力，當今這才雨落均沾。
當然這是傳聞，事實上到底怎么樣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連思服也無從得知，衛(wèi)風臨去邊關(guān)前，進宮給她求了個旨意，只要她不想就可以拒絕宮里的一切邀約，包括皇后娘娘。
連思服看著這一道道宮墻，有些恍惚，原來衛(wèi)風為她做了這些事？之前還不覺怎樣，等真正在沒有衛(wèi)風的陪同下踏入了這宮墻里頭，才發(fā)覺那道旨意的用心。
麗藻宮內(nèi)處處可見海棠花，連思服驚訝，還不是海棠花開的季節(jié)吧……
海棠花是西越國花，每年春上西越國都處處開滿了海棠，待處處海棠花開之際，也到了西越國男女游春定情之時。
“很像真的吧，這都是假的?！笔珏锬镒晕輧?nèi)走出來，見連思服停留在院里的海棠花叢邊，就笑著解釋了下。
連思服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淑妃娘娘，傳聞淑妃娘娘得寵了近十年，但此刻見到，她未從淑妃身上見到一絲有關(guān)于寵妃的囂張。
不過這大概是偏見了，以前她在西越時見到過的寵妃無一不是囂張跋扈，哪怕是在東宮里頭，太子哥哥多寵幸了誰幾天，就有不滿她也住在東宮想將她趕出去的，她聽過別人是怎么討論的，不外乎是一些“沒見過妹妹住哥哥家的”“公主怎能住在東宮里頭”，可惜哥哥趕出去的是那些嚼舌根的妃子或?qū)m女。
“小皇嬸?！?p> “淑妃娘娘?！边B思服回了個半禮。
淑妃又指著那海棠說了幾句，“我偏愛海棠，可海棠未開皇上便讓人做了這假的，聽聞海棠是西越國花，不知明王妃看著它們感覺像不像？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又怎么會是真的呢？”自十年前她在西越國都海棠花開之際，被一個人救了后，她的心就落在了那里，開始她還不知是誰，后來聽人說起西越的太子殿下曾到那里出游，她后來借著宮宴的機會才確定了那人的身份……
這話說得可真有深意……
連思服又聽淑妃問她:“聽聞明王妃未出嫁前，是住在西越國東宮？”
明明是疑問的話，語氣卻非?？隙?。
連思服看著這滿院的假海棠，突然心里萌生了個大膽的想法……
“淑妃識得我太子哥哥？”
“豈止是識得……”淑妃目光飄遠，良久又回過神來，“出嫁前，你哥哥還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出嫁前一年太子哥哥喜獲麟兒，被皇上封了皇太孫?！?p> “喜獲麟兒……呵……”淑妃語氣嘲諷，“我這輩子都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了，他卻喜獲麟兒……”
連思服只覺小心臟抖了抖，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此地只有她和淑妃，她今天能活著走出麗藻宮嗎……
“我得知要被和親時，自己吞下了絕孕藥，我這里還有一份，你要不要？”
絕孕嗎？連思服沉思，她是異國的公主，衛(wèi)風……如今還不知道，可但凡和親者，古往今來又能有幾個好的結(jié)局？就連太子哥哥，對北庭和親來的郡主，也親手送上了可致人不孕的湯藥……
見連思服沒有拒絕，淑妃笑了，“就知道你會要的，與其讓未來的子女被人謀害，又或者父親不喜兄弟殘害，倒不如讓他們到別處投胎去，還能落個好結(jié)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