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曼殊沙華,烈烈如火,燦若驕陽,卻因生在冥府,倒似是一株株徘徊在河岸的幽靈。
往年的這個時候,泰逢都要把周圍被花香吸引而來的鬼魂趕得一個不剩,臥在花叢里睡個大覺,不過今日有些許不同。
她臥下未有一刻鐘,便起身,離開了冥界,在她離開以后,三途河畔,頓時熱鬧了起來,許多女鬼擺弄身姿,賞起花來,弱水里的骨頭渣也鬧騰起來,還有一起跳舞的。
首陽山在東邊,日出之時,光最先到達的地方。首陽山的主人,被三界尊稱為“首陽大君”。泰逢是首陽山的守山人,或者說是管家。
作為首陽山的管家,泰逢一人占據(jù)首陽山最大的山頭,墜日峰。峰上有個后園,園中散養(yǎng)著許多三界稀有的奇珍異獸,其中有一只朱鳥因為在哪里都能吃得開混得開,很得泰逢的歡心。
這不,泰逢剛一回來,它靈敏地察覺到了,立即撲騰著翅膀迎了上去。?
“大人,大人,您這次回來這么早,是因為想小朱朱了嗎?”
泰逢揉了揉它額前的紅毛,從袖子里取出一些紅石榴喂它。
“最近去天宮找你的小弟們敘舊了沒有?”
小朱鳥樂呵呵地圍著泰逢飛了一圈,十分明白的樣子。
“哦,我知道了,大人是想聽一些新鮮的樂子了!”
泰逢坐在墜日峰的峰頭,天上唯一的太陽,正照在她的臉龐上。
滿峰的蒼翠間只望見一身紅衣的她,和她身后火紅的天空。
小朱鳥落到她肩頭,凝望她的臉頰。
“王母娘娘的蟠桃又被幾只猴子偷了,小青龍說,再過幾百年,可能王母娘娘要改種梨子了,要不然怎么把梨花仙子要了過來做了她宮中的仙官?!?p> “月老,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和太白真仙酗酒時亂牽線,牽了一對凡間的男子,害得兩人雙雙殉情而亡?!?p> 泰逢屈膝,枕在手臂上,迎著太陽,緩緩閉上了,在陽光下,顏色顯得淺藍的眼睛。
“吳剛神君簡直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到極致了,又砍倒一棵月桂樹,月宮外都要變成沙漠了?!?p> ……
“小青龍說,他姑媽的侄子的表兄家里誕下了一位小公主,天性愛玩,惹了一大堆孽債,四海之神為了讓她吃點苦頭,罰她入了六道輪回,磨練身心?!?p> “這本來也是件好事兒,可卻發(fā)生了一件奇事。那小公主的母親思女心切,便懇求廣陵神君賜鑒天鏡一觀,哪知六道輪回,三界之內(nèi)再也尋不到小公主的蹤跡。”
“唉,可憐我青龍小弟,心中也是悲楚不已?!?p> 小朱鳥耷拉著翅膀,綠豆似的眼珠子涌出幾許哀愁。
接著又精神奕奕地扇著翅膀飛舞起來。
“大人,下界今日是小雪,夏州安陽城的冬棗肯定又大又甜,咱們下去吃棗吧?”
泰逢伸了伸懶腰,小朱鳥一直抓著她的肩膀。
她站了起來,看著漸落的太陽,說了句。
“也好?!?p> 夏州,地處九州西北。其地奉養(yǎng)太陽之神,常年日照充足,瓜果尤其甜美,少有災(zāi)害,百姓豐衣足食,自得其樂。
逢小雪,家家戶戶出門賞景,還有在院子里打棗兒的。夏州有兩個出名的亭子。
一個叫做南山亭,種著滿山的桑樹。
一個叫做北山亭,種著滿山的楊樹。
北山落了一夜的雪,銀裝素裹,很是好看,是踏雪賞景的好去處。
南山卻只飄了幾片雪花。
賞雪的人雖然都跑去了北山,南山也是有些人的,這些人便是去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采到傳言中的仙棗。
傳說,在南山的深處,有一棵高大茂盛的冬棗樹,還曾有人看到樹上有仙人在吃棗,眺望著北方的雪,或是這夏州的人間。
還有人說,那仙人的身旁總是跟著一只仙鳥。
也有人說,跟著的是一只狐仙。
不過,沒有人記得仙人的樣貌。
“咔嚓,咔嚓…”
“大人,今年的碩果比往年的累累?!?p> 泰逢聽它如此用詞,不由調(diào)侃。
“你是不是跟老君家的那只愛好學(xué)舌的鸚鵡有了一腿?”
“咔嚓,大人,這純屬污蔑,人家還是根正苗紅的一只!”
“小朱朱,去外面守著,別又讓人闖了進來?!?p> “大人,您不是挺喜歡沒事兒看看您的這些子民嗎?”
小朱鳥雖然嘴上說著自己的疑惑,但還是依著吩咐往附近布了好幾個迷陣。
泰逢心道:
往日里還有些閑情,今日可不同。
她手里握著一顆冬棗。那顆顆冬棗大若雞子,渾身紅色,掛在樹梢上,像極了小巧的燈籠。
那一叢叢燈籠的最上方系著一條紅綢緞。
在凡間,這是在向神靈許愿。
而那紅綢發(fā)黑,已掛在上頭多年了。
一只火紅的狐貍穿梭于桑樹間,見到泰逢的身影,立即激動地飛竄過來。
“神君,弟子胡小桃拜見。”那狐貍兩腿向前,伏身跪下。
泰逢朝樹上一招手,一團烈火從她掌中升起,紅綢頃刻化為灰燼。
“千載已滿,我可度化你成地仙?!?p> “你是隨我去首陽山做個山?使?還是留下仍舊替我鎮(zhèn)守夏州?”
紅狐變得有些踟躕和不安,它甩了甩身后僅留下的兩條尾巴。
“怎么?還放不下你那小情人?”
紅狐搖頭。
“神君說笑了。弟子乃妖生,不識人生百態(tài),這些年替您主持凡間事宜,倒也長了些見識,這三界的男女情愛,不過是易散的彩云,美是美了,卻是無福消受的?!?p> “你這狐貍倒是十分的有趣,得天獨厚的九尾妖身不修煉,偏偏煉出顆俗世人心?!?p> “人的路子可不好走?!?p> 泰逢隨眼望去,北山上,有一對老夫妻拾階而上,腳下的積雪深有幾尺,能過膝。無論前方的路有多難走,兩人面上總是有著笑的,雙手也緊緊地牽著。白雪落在蒼蒼白發(fā)上。
“你既能男女情愛都可放下,又有何看不開的?”
紅狐鼓起勇氣,鄭重其事地問道。
“神君,您可知道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