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萬里,你怎么了?”
“沒什么,可能天冷染風寒了……”
“喏,才織的,正好穿上吧。”
“嗯?!?p> 柳萬里從張風家回來的路上就有些胸悶氣短,起初他也只把這歸結(jié)于睡得不好。到了家,這癥狀還大了不少,竟然有些頭暈眼花。
正提筆坐在桌前,他嗓子一甜,忍住了,他怕妻子擔心。乖乖穿上她披來的衣服柳萬里緩緩起身。
“出去有點事,晚些回來?!?p> 妻子愣了下,問到:“又有事?什么事?不吃中飯?”
“官事,要去辦?!?p> “行吧,你去吧?!逼拮訃@了口氣,知道攔不住,繼續(xù)挑著桶洗衣去了。她也才三十出頭,可滄桑不是略顯,以前柳萬里尚未發(fā)覺,他家的鈴兒鬢角竟有些斑白。
心一疼,把嗓子里的難受壓了下去。拉住了妻子,他忍著做了個和煦的笑容。
“我不去了?!?p> 咳咳。
“今兒我來做飯,你好生休息,還有身孕呢?!?p> 然而妻子并不看他,扯著就要繼續(xù)走,言道,“你去買菜?有銀子嗎?!?p> “這……”
按照她以前的性格,不出意外,玲兒應當正冷冷地笑著。但柳萬里從看她側(cè)臉有晶瑩滴落。
“此物賣了,有五十兩?!?p> 柳萬里內(nèi)心還在震動,妻子忽然放下水桶,剝下腕上的翠玉鐲子,背著身就遞在他眼前。
鐲子晶瑩剔透,五十兩若是能買到這種品質(zhì)的,買的人實在要笑掉大牙。她,說出了這種話,柳萬里再也繃不住愧疚的神情。
“唉,是我太窩囊了……”
“不怪你,畢竟你要救濟黎民百姓,要鐵面無私,不然仕途難保?!?p> “我——”
“咱家好歹是地主,實在謀不到大出路,還是回家吧,咱當個小縣官有吃有喝,也不必收人俸祿,依舊公正無私?!逼拮哟驍嗨^續(xù)說著,諸事皆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他。
“我——”柳萬里徹底啞口無言了。
不錯,玲兒家是地主,是鄉(xiāng)間豪紳,自己是鄉(xiāng)官,她家就有人來謀求一官半職。他拒絕,她便隨自己一同拒絕,所以……
恐怕真回去了,也回不到從前。繞是如此,她還是一心向著自己,從來從來沒有半句怨言。柳萬里豈能不心疼?
家里是真的揭不開鍋了。什么黎民蒼生,狗屁,又不是年輕時候,看看書差不多得了!
“玲兒別哭,我向你發(fā)誓,咱家以后絕對啥都不愁!”
“那以后再說吧,先去當了鐲子買些米面。”
“鐲子你收起來吧,別任性了,我真的……”柳萬里以為她還在說氣話,苦口婆心地勸說。妻子卻轉(zhuǎn)身了,她沒有哭,或者說哭過了抹干了,異常強硬地把鐲子放柳萬里手里,她認真道:“我沒任性啊,我肚子,餓了!孩子,也餓了,既然以后不缺錢了,還可以贖回來嘛!去買!”
話音剛落,柳萬里也感覺自個兒眼眶里有些濕潤了,望著妻子堅定不移的眼神,他怎么能哭呢。
雖然夫妻間不該用鄭重這個詞來形容,但柳萬里異常鄭重地拉過她的手。
“玲兒,謝你了……”
兩人對視著,被拉住手的妻子顯然始料不及,身子顫了顫,卻坦言笑道,“這個時候你不該說聲愛我嗎?”
他怔了,老臉一紅。
“愛……”
“大聲點,沒吃飯嗎!”
“我,我,確實沒吃飯啊……”
“噗。”妻子笑了,掙脫開他的手,重新提起了水桶,“你去吧,等你回來吃飯,不是你說今兒你做菜嗎?!?p> “沒問題!”
柳萬里拍拍胸,保證道,妻子抬腿就走,也不忘最后調(diào)侃:“別怕鐲子拍壞了?!?p> “……”
柳萬里沉默了下,把鐲子一收,沖到妻子身旁就幫她挑水。
“不去?”
“等等嘛,不差這點時間?!?p> “我餓了,還不差?把咱孩子餓了咋辦?”
妻子又是奪過,“厲聲”呵斥,柳萬里以前還不怎么怕妻子,這下被喊的嚇了跳,撓著頭,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了聲……愛,啊——
還沒說呢!他就灰溜溜地跑了……
手里握著鐲子,走在大街上,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鐲子是不可能賣的,要賣,也是賣自己的良心吶。
往城南走去,柳萬里本來相安無事的喉嚨一陣疼痛。方才與妻子有哭有笑還沒在意,現(xiàn)在,正事要辦,這遲來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
啪——
柳萬里倒在了大街上,倒在了人生巔峰的大道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