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汪縣令
“祥瑞，祥瑞??！快快備馬，本官要去面見天神！”
嚴道縣縣令汪祁年搓著手，一臉興奮。
“大人，此事還未證明是否確有其事，或是山野之民淺見寡識，被人蠱惑也未可知。大人還是先派人去查探真?zhèn)?，再定下是否尋訪也未免太遲才是?！笨h尉黑夫站在邊上陪著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強。
汪祁年還未說話，站在另一邊的主吏掾斐姜冷笑三聲：“縣尉大人，數百民眾眾目睽睽之下，都言看到天神自天外飛來，那天神不光招收十余少年作為弟子，更是賜予百姓寶物一件，你卻說那是山野之民淺見寡識？不知你是否認得此等寶物？知否這寶物如何用？”
“你！”黑夫怒視斐姜，卻說不出話來。
看看汪縣令手中那非金非木，色彩艷麗又能隨意彎曲，中間一塊似水晶又非水晶東西里，有一些黑色短柱在不停變化，光看外表就知道此物非凡，可惜黑夫實在不知此乃何物。
作為嚴道縣汪縣令的左膀右臂，縣尉黑夫素來和主吏掾斐姜不和，汪縣令也很樂意看到兩個手下互相拆臺，時不時支持一邊打壓另一邊，今日打壓黑夫，明日打壓斐姜。
汪祁年很明白，他們要是聯(lián)起手來，自己日子就難過，所以，還是兩個下屬打生打死好了。
可今天汪祁年再不在乎斐姜與黑夫的矛盾，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祥瑞，都是天神下凡。
眾多人看到的天神或許能作假，可斐姜交上來的寶物豈能有假？
斐姜心里早樂開了花，直道林老二會做人，將一件大功勞送與自己。
黑夫心里苦，可他說不出。
黑夫知道兒子小妾的弟弟看中了林老二家大女兒，一個鄉(xiāng)野之民，跟他黑夫拉上關系，黑夫覺得實在是抬舉林老二了，就林老二那身份，還想巴結主吏掾？還是巴結巴結自己兒子小妾家更好，門當戶對嘛。
想想林老二一心想把大女兒嫁給主吏掾家，最后卻嫁給了自己兒子小妾的弟弟，黑夫就覺得心里很是舒坦，自覺自己又一次占了主吏掾便宜。
可那個該死的林老二竟然在答應后，又反悔了！更該死的是，黑夫還拿反悔的林老二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干瞪眼——這個氓隸之人居然說自家女兒都跟天神去當弟子，無法再與自己結為親家，如此荒謬之言，也虧他說的出口！可他卻不敢抓林老二，治他妖言之罪，那里全村都說林老二說的是真的，不光林老二一家四女，還有其他人一共十六個少年成了天神弟子，而且還說明年年初，天神還要再招一批弟子！
黑夫可以蔑視主吏掾斐姜，可以看不起縣令汪祁年，就算是國王的旨意他也敢陽奉陰違，可他真興不起半絲對天神的不敬，那可是天神??！要是真的，天神覺得自己態(tài)度不好，說要自己挫骨揚灰，自己一定變成灰灰，說讓自己下地獄，那自己一定會在地獄享受非人待遇。
得罪天神，不光自己，就算自己一家，故去的祖先，怕是也沒好下場。
黑夫可以跟天下任何人作對，跟天神作對？他最多在親眼看到前，懷疑下是真是假，作對那是萬萬不敢。
一想到林老二跟天神拉上關系，黑夫心里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那個山野鄙民！自己下次再見到他，是不是還要巴結他了？
想得美！就算被火焚，被萬仞穿身，有骨氣的黑夫也絕不向低賤的林老二低頭！
就是不知能不能讓天神老爺親自召見自己，要是能得到天神青睞，他黑夫敢讓國王將位子讓給自己坐坐。
和糾結的黑夫比起來，汪祁年是另可信其有，絕不信其無，寶物啊，手里這不覺明歷的東西可是天神賜下來的寶物！讓汪祁年郁悶的是，這寶物他只能看著，不能拿回家當傳家寶，也不能孝敬給國王，好讓自己換個地方當官，斐姜說了，這個是天神給鄉(xiāng)野鄙民沒錯，但只是暫借給那林老二，以后還要收上去，天上的東西，豈能流落凡間？他斐姜只是從林老二那里暫借，作為天神下凡的證物，然后還要還過去，免得天神知道寶物流落別處，大發(fā)雷霆就壞事了。
人都有貪心，明知道貪心要壞事，卻總是按奈不住貪婪，想要把好東西占為己有，只是……明知道是天神的東西，你還敢起貪欲？
如果想死，可以上吊、跳湖、抹脖子，或者把自己關樓里點把火也行，這些都比得罪天神后被天神懲罰要強，汪祁年覺得自己還年輕，大好歲月還在等著他享受，沒必要這么早就拖著一家人向地獄大門狂奔。
汪祁年還想著如何去拜見天神，然后向國王陛下匯報這祥瑞，他的大兒子拉著小兒子從后院興沖沖沖了進來。
汪祁年對大兒子很是不滿，送他們去進學，幫他們跟權貴子弟拉關系，然后……這老大除了去煙花之地放蕩形骸，就是得罪一眾大佬子弟，害得他不得不給大兒子擦屁股，陪不是，和老大比起來，小兒子又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這同樣讓汪祁年不滿意，只是今日倆兒子就這么沖進來，讓汪祁年很不滿：“本官正在辦公，你們倆進來成何體統(tǒng)！”
汪楓才不管父親臉色如何，理都不理父親身邊站著的倆個父親下屬，只是對汪祁年馬虎做個揖，算是盡了禮節(jié)，一臉興奮沖著汪祁年嚷嚷：“爹！我聽說林莊那邊有天神出現？”
汪祁年還未說話，斐姜先恭謹道：“大公子，確有其事。”
汪楓兩眼放光：“聽說天神在收徒？爹，我要給天神當弟子！”
給天神當弟子，以后自己也能成為天神，想找哪個女人就找哪個女人，看誰不順眼想殺誰就殺誰，只要成了天神弟子，美好的前途就在自己面前……
至于天神是否會收自己為弟子，汪楓相信自己父親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天神總不會不收自己這風流倜儻的官宦子弟，去收那些泥腿子吧？
汪祁年面色好看不少，再不滿兒子，可兒子有“上進”之心，做父親的還是很高興。
只是汪祁年還沒說話，斐姜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大公子，天神是在收徒，只是第一批已經滿了，下一批要再過四個月才收，而且不光有名額限制，天神還說只招六到十四歲少年，小了大了都不收?！?p> 汪楓臉瞬間愕然，他前年就過了十四歲生日，就是說他沒機會了？
“本來我還想讓小斐拜入天神門下，可小斐已經十五，天神不收啊?！膘辰笸髧@息。
汪祁年驚詫莫名：“還有年齡限制？”
斐姜顯然事先了解夠多，點頭稱是：“我聽林老二講，天神說了，他沒耐心管那些需要人照顧小孩，超過十四又太愚鈍，教什么都事倍功半，他也沒那耐心，所以只招六到十四歲少年，男女不限，是否進過學也無所謂，他講之道與世人不同，就算滿腹經綸對天神而言，也不過螻蟻般罷了。”
汪祁年聽了嘖嘖稱奇，果然是神之領域，非凡人所能揣測。
楊宕勇當然不會說這種話，可林老二卻會吹噓，自己四個女兒都跟著“天神”走了，他要不大吹特吹，把“天神”吹得飛上天，豈不顯得這“天神”太假？
斐姜本來還想靠與林莊村長林老二的交情，讓自家兒子也跟著“天神”學習一二，將來是否成神另說，只要跟了“天神”，眼前的好處就多到讓人眼花，可惜，他那兒子年齡太大，人家“天神”不收。
“我不服！”
汪楓話剛出口，就給汪祁年一巴掌扇了回去。
汪祁年是真得拼了命扇了一巴掌，那巴掌扇的汪楓眼冒金星。兩耳全是嗡嗡聲，腦子里像是有群小鳥在唧唧喳喳叫著。
汪祁年面頰赤紅，伸到大兒子汪楓鼻尖的手指不停顫抖，沖著汪楓咆哮：“混賬東西！天神老爺怎么做也是你能評判的？汝想給吾家招禍不成？我今兒非打死你這個孽障不可！別跑?。〕岳献右蝗。?！”
汪楓被老爹揍得滿屋亂竄，黑夫和斐姜在一旁手忙腳亂拉住暴走的汪縣令，他們可不敢真讓縣令上演一出大義滅親的戲碼，雖然要是自家兒子如此招惹禍端，倆人估計和縣令反應也差不多，可縣令是自己上司，該體貼必須體貼。
汪祁年將大兒子“打”出房間，一屁股坐在榻上不停喘粗氣，看起來是氣狠了。
黑夫與斐姜交換個眼神，不對付的倆人都看出，縣令這氣也就表面上生氣，內心深處……
只能說自己兒子自己疼。
汪祁年閉上眼喘了幾口粗氣，開口道：“斐姜?！?p> 斐姜低頭回道：“小人在?！?p> “這個，我家老大是不成的，就他的性子，天神就算收了他為弟子，怕是他也會得罪天神，妄自給我汪家招惹禍端，不過我家老小今年才十一……”
斐姜心領神會：“大人，我會安排小公子去林莊居住，到時天神若是新招弟子，定讓小公子也跟隨天神老爺學習?！?p> 黑夫看著主吏掾斐姜與縣令汪祁年，心里全是羨慕嫉妒恨，他又不是沒有兒子，可他兒子年齡太大，這么好的機會平白錯過，實在讓他不干，看斐姜在縣令面前一副狗腿子模樣，黑夫心里就極為不齒，想到以后這斐姜要騎在自己身上作福作威，黑夫更是一萬個不滿。
可惜，黑夫自然明白不能明目張膽得罪天神，斐姜以后又有縣令給他撐腰，要是不想點辦法，以后這嚴道縣是沒有黑夫這號角色了。
天神不是黑夫這個凡人所能得罪，可不得罪天神，還不能壞了斐姜好事？
黑夫眼珠亂轉，想著自己該如何做才好。
“斐姜，你辦事，本官還是放心的。此事你要抓緊，本官會將天神駕臨本縣上報朝廷，朝廷怕是很快會派人前來核實，此事若真，你也知道……”汪祁年盯著斐姜眼睛，過了會兒才拉長了語氣說：“那可是天神弟子啊?！?p> 汪祁年看看呆立在一邊的小兒子汪德孝，和一臉酒色過度的汪楓比起來，小兒子雖然木訥了些，可外表還很讓人滿意，說不上儀表堂堂，至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有個人模樣，要是瘦一些就更好了。
汪祁年相信消息要是傳到京城，想拜入天神門下的大有人在，那些可都是高門大戶子弟，和那些人比起來，他這個縣令什么也不算，現在他只能祈禱天神下一次招收弟子的日子快點到來，先把自己小兒子招進去再說。
夜長夢多。
跟縣里那些土老帽比起來，他汪祁年隨便伸一指頭也能按死人家，可京里那些大人物同樣一指頭能滅了他汪祁年，除非他搶在別人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讓兒子先拜入天神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