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林永平先是送張心怡去上班，然后才回了老家。
林永平認為，林海山昨天因為氣憤才說了些過頭的話，過一天等氣消了，這件事兒也就過去了，頂多就是對他的所作所為不理解，不會真不讓他進家門。
但是回到家里后，他才發(fā)現(xiàn)林海山并不是一時惱怒才說出那樣的話，他真的不允許再踏進家門半步，就連劉玉梅也堅決反對他進家門，無情地將他拒之門外。
林永平突然就感覺到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他想不透為什么會這樣，兩天前還那么心疼他的父母怎么突然就如此不想見他？
他給林海明打了一個電話，林海明很快就過來了。
“二平，你也不要怨恨你爸媽，他們是想用這個法子逼你回省城上班，誰家的大人也不會真的跟孩子斷絕關(guān)系?！?p> 林海明一來到就勸林永平。
林永平苦笑了一聲，凄然地說道：“海明叔，已經(jīng)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你覺得這事兒我一走就能了之么？你進去跟我爸媽說一下，就說我想向他們解釋一下為什么要這么做?！?p> 林海明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用的，昨天從省城回來，我勸他們好久，可他們就認定一個死理兒，你不能丟掉你在資源廳的工作，這是他們的底線，其實他們這么做也完全為了你，看到你在家里吃苦，他們心里面難受。”
“海明叔，他們是不知道，我在資源廳每天混日子，我心里面有多難受，我就是想讓我這一輩子不白活，怎么就這么難？他們覺得在省城上班就很幸福，在農(nóng)村里種地就要吃苦，可他們不知道一個人要是心里苦的話，受到的折磨比身體上的苦還要苦好多倍，其實前兩年我已經(jīng)有這個想法，想在農(nóng)村里闖出一片天，跟我爸商量了幾次，他都不允許，我當時就聽從了他的建議，以為我在資源廳可能是時間短，有些不適應(yīng)，所以才不愿意在那里干下去，可是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p> 林海明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走，跟我一起進去！你爸媽要是往外趕你，我攔著！”
林永平跟著林海明進了院子，他在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有些拘束，林海山正坐在客廳里抽悶煙，劉玉梅則是在擦抹眼淚，林永平看到劉玉梅眼淚發(fā)紅，心里面不禁一陣難過。
“媽，……”林永平難過地給劉玉梅打過招呼，卻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馬上給我出去！”林海山站起身就要把林永平趕出去。
林海明連忙攔住林海山：“海山哥，你別發(fā)急，二平說有話要講，你等他說完再做決定，行不行？”
林海山瞪了林永平一眼，也就不再驅(qū)趕林永平，又無聲無息地坐到沙發(fā)上，林海明害怕林海山會突然又站起來驅(qū)趕林永平，于是就在林海山的身邊坐了下來。
林海明看到林永平不言語，便對林海山說道：“海山哥，當初二平承包北沙崗的地，你不是也沒有反對嘛！這本來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兒，誰也不知道會發(fā)展到今天這一步，你把責任都推到二平身上，他是不是也太冤枉啦？”
“我并沒有說不讓他承包，說實在話，如果將北沙崗那片地經(jīng)營好，即便是種莊稼也不虧本，你當時對他領(lǐng)導(dǎo)說是改成我來承包，人家也沒有說不同意，我承包下來由他經(jīng)營，他的工作也保住了，這是多好的一個結(jié)果，可他卻辭掉了工作，你說他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
林永平看著林海山被氣得扭曲變形的臉，說道：“爸，如果說這片地的綜合整治方案能審批下來，我肯定會這么做，但是你也聽宋主任說了，這片地如果進行了綜合整治，那就屬于基本農(nóng)田保護區(qū)了，不能再建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再說建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也花費很大的精力，如果我就周末來一趟，走馬觀花地溜達一圈，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你跟我媽身上，你們會吃很大的勞苦，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p> 林海山不耐煩地說道：“你少在我跟前瞎嘚嘚，我跟你媽供你上大學也沒有少吃苦，可也沒有見你說一句寬心的話，你就是害怕我跟你媽侍弄不好那片地！”
林永平猶豫了一下：“爸，你說得沒錯，我考慮到了這一點，如果政府不撥付整治資金，那么所有的資金就得由我個人來承擔，這是一筆很大數(shù)目的資金，投這么多錢，我如果不專心打理肯定會虧本?！?p> 劉玉梅對林永平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你在資源廳上班，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夏天有空調(diào)冬天有暖氣，工作又不累，村里面有幾個人能享這么大的福？你卻要扔掉工作跑回來種地。我跟你爸對你啥也不奢求，就想著看到你不受苦受罪，你咋就不能體量我們的心呢？”
“媽，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的心你們能體量嗎？人都說養(yǎng)兒防老，可是就憑我掙的那點工資怎么報答你們，買套房子得二三百萬，我不吃不喝也得掙上三四十年，將來有了孩子，那花銷就更大了，說句不恰當?shù)脑?，你們?nèi)绻胁∵M醫(yī)院，我就必須從牙縫里面擠。”
“按你說的，省城早就應(yīng)該沒有人住了，可現(xiàn)在不照樣有人擠破頭想到省城生活嗎？人家都能在省城活，你為啥就不能活？我就不信你跟心怡兩個人掙工資，連個家都安頓不了?！?p> “媽，你知不知道他們表面上看著生活得光鮮靚麗，實際上都背負著很多貸款？有的人因為買房，還貸款得還三十四年。”
林海山對劉玉梅生氣地說道：“你跟他瞎嘮扯這些東西有用嗎？你要是有能耐就讓他回去上班?！?p> 劉玉梅看看林海山，便不再言語。
林海山對林永平說道：“我就聽你一句話，你告訴我你到底去不去上班？”
林永平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爸，我剛開始承包土地要建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時，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不但政府支持資金成了泡影，現(xiàn)在資源廳還要求我對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和工作二選一，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如果我選擇去資源廳上班，承包的土地就無法處置了，我已經(jīng)跟村委會簽訂了合同，并且村委會還跟村民簽訂了合同，光是賠償金這一塊問題我們就無法解決?！?p> 林海明說道：“這一點你不用操心，我會跟你爸挨家挨戶地賠禮道歉?！?p> 林永平搖了搖頭，說道：“我看過村委會跟村民簽訂的合同，合同上寫得清楚，村委會要一次賠付人家三十年的承包費，有的人家在北沙崗有五六畝地，三十年的承包費就是七八萬，海明叔，你覺得他們會接受賠禮道歉嗎？當然了，我跟村委會簽訂的合同更苛刻，如果我毀約的話，我得賠付雙倍的承包費，也就是說，我一共得拿二千多萬的賠償金，如果你同意合同作廢，村委會里的其他人怎么看你？還有，你拿什么賠償給村民，再者說了，即便是每家每戶都同意解除合同，村委會在村民眼里就一點公信力也沒了，你這個村支書以后咋當？我爸媽也在村里永遠抬不起頭了?！?p> 林海明聽后就沉默了，林永平說的也是實情，如果林永平一走了之，那留下來的這個爛攤子就只能由他跟林海山來收拾，關(guān)鍵是他們根本沒有能力收拾這個殘局。
林海山心里面又何嘗不清楚，但是在他看來，一切都沒有林永平的工作重要：“這不是你操心的事兒，你安心去上班就行了，我和你媽即便是從村西頭挨家挨戶去下跪求情，也不用你管?！?p> “爸，我絕對不會讓你跟我媽受這個委屈，再說了，我真的很想為自己的夢想拼一把?！?p> 林海山看看林永平，冷冷地說道：“那也就是說，你是鐵了心要留在村里，不愿意去資源廳上班了？”
“爸，我知道你跟我媽是為了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去資源廳再干那無聊的工作，你就讓我干我喜歡的事情吧?！?p> 林海山聽后倒是沒有沖林永平大聲發(fā)脾氣，只是平靜地說道：“你趕緊滾出去，你想干什么跟我無關(guān)，從今往后，我也不認你這個兒子！”
林永平站在門口沒有動，正準備再向林海山解釋，林海山卻拎起一把椅子要砸林永平，林海明看了連忙奪過椅子，林海山卻迅速跑到林永平面前，一腳就把林永平給踹倒出屋門。
“海山哥，你住手，教育孩子有你這種打法嗎？”林海明扔下椅子就緊緊摟住林海山。
“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跟你媽就死在你面前，到時候這個院子就是你的了！”林海山?jīng)_著林永平大聲吼道。
林永平猶豫了一下，看看林海山，又看看抹眼淚的劉玉梅，然后轉(zhuǎn)身走出了院子。
林永平看到大門口有不少街坊鄰居，他們看到林永平出來，連忙給林永平讓開了道，林永平默默地上了車，然后開車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