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林永強就開著一輛電動三輪車來到北沙崗,三輪車上拉著四根一寸來粗的長鋼管,另外還有十來米長的塑料管和壓水井龍頭。
“現(xiàn)在我是臭了整條街,清早起來想再找兩個人搭把手,沒人愿意來,只能我們兩個人干這活兒了?!绷钟缽姾軣o奈地說道。
林永平笑了笑,說道:“永強哥,他們不愿意來,不是不給人面子,他們是覺得我這一輩子也只能窩囊到這里種地,從我這兒撈不到油水?!?p> 林永強苦笑一聲:“又不是好事兒,咱們倆兒就別爭來爭去了,說實話,咱們倆兒是村里最討人嫌的人,他們恨我跟我爸以前占了他們的錢,也怕你不付給他們承包費,說不定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他們眼里的老賴?!?p> “隨他們怎么想去吧,合同上寫得清楚,到明年十月份我把承包費能給他們就行。”
林永強看了看林永平放在不遠處的鐵鍬和扁擔(dān),說道:“永平,我做過綜合整治實施工程,這一千多畝地如果按你這種方式進行整治,你沒有三五年的時間是根本無法完成的,但是如果不進行整治的話,別說建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就是種普通莊稼都難有收成,非得虧本不可。”
林永平沉默了一會兒:“這片地的整治方案我已經(jīng)編制完成了,我做出的整治預(yù)算是七百萬,現(xiàn)在這七百萬的政府支持資金是泡湯了,這些錢得由我個人來想辦法,另外,建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基礎(chǔ)設(shè)施要投入一千七百多萬,再加上一千三百多萬的土地承包費,算下來我承包這一千多畝地,三十年單是硬件投入就得三千七八百萬,如果再加上人工成本、灌溉、改良土壤和種子成本,沒有七八千萬就根本拿不下來,這就相當(dāng)一年一畝地至少掙一千五才能夠本,現(xiàn)在我望著這片地也是犯愁?!?p> “你打算種什么東西?要是種普通莊稼,肯定是賠本。”
“前期我打算重點種植一千畝的薰衣草、玫瑰和牡丹,這些植物都是多年生,我投資一次,下一年就能節(jié)省種子成本了。剩余的一百多畝種蔬菜,那一百多畝的沙崗子上除了建服務(wù)區(qū)外還種些櫻花、桃樹、梅花之類的觀賞樹種?!?p> “這些嬌貴的東西不好養(yǎng)活吧?另外,你是否做過調(diào)查,萬一賣不出去怎么辦?”
林永平笑笑:“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這么發(fā)達,只要營銷手段跟得上,應(yīng)該不愁銷路。”
林永強心里面卻覺得有些不現(xiàn)實,地里面種的都是些對保鮮要求很嚴格的東西,即便有人從網(wǎng)上下了訂單,鮮花可能還沒有送到人家手里就已經(jīng)蔫了,盡管他對林永平的這種想法充滿疑惑,但是也沒有再詳細追問。
既然林永平打算在沙崗子上建服務(wù)區(qū),壓水井打在沙崗子上最合適不過了,但是要想穿透十幾米厚的沙崗卻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兒,林永強繞著沙崗子轉(zhuǎn)悠了一圈,決定就在沙崗南坡的坡根兒下打一眼壓水井。
兩人將東西從電動三輪車上卸下來,林永強在一根鋼管頂端安裝了一個錐形的圓尖鉆頭,又在地上挖了一個直徑大半米深度大半米的坑,兩人往這個坑里加注滿水,然后就將帶有鉆頭的鋼管豎立起來打算往地下鉆眼。
正在這時候,林永鋒騎著電動車也趕過來了,三人攥緊鋼管提起來,當(dāng)離地面三四十厘米高時狠力地又向已經(jīng)灌滿水的坑里鉆,鋼管便被插入被水浸軟的泥土里,他們重復(fù)地將鋼管提上來然后再插入泥土里,不到半個小時的工夫,一根八米長的鋼管便只剩下一米多長露在地表上面。
三人又拿了一根鋼管接上去,林永平又往坑里加注了幾桶水,三人就繼續(xù)往下打井眼。
當(dāng)?shù)谌摴鼙汇@下去一半的時候,林永強憑借著經(jīng)驗,知道已經(jīng)鉆到了膠泥層,他告訴林永平,鉆過膠泥層再往下鉆上五六米就可以了,以前村里打壓水井都是這個深度,再往下會有一層更厚的膠泥層。
打壓水井是一個很消耗體力的活兒,關(guān)鍵是中途不可以休息,否則渾水里的泥沙沉淀下來就?住了井眼,連鋼管都無法再拔出來。
按林永強的要求往下鉆了有三十米左右的深度后,三人將鋼管一截一截地提出來,林永強迅速將包裹有布的塑料管順著井眼插進去,當(dāng)塑料管無法再往下送的時候,林永強剪斷塑料管接上壓水井龍頭,又往龍頭里注了半筒子水,開始向外抽水。
林永強用碗接了大半碗泥湯一樣的水,沒等里面的泥沙沉淀下來就喝了一口,細細咂摸后神情就放松下來,高興地告訴林永平說是水質(zhì)不錯,甜絲絲的,他最擔(dān)心打出一眼苦水井,現(xiàn)在可以放心了。
壓水井打好之后,還需要一直往外抽水,直到抽出來的水變清之后才能停,要不然泥沙還會堵住井眼,三個人便輪流著向外抽水。
林永平看到林永強和林永鋒累得不輕,就讓他們兩個輪換著向外抽水,他借口說去買一袋子水泥固定壓水井龍頭去了集市,除了買水泥外,他還買了四瓶白酒和一些下酒菜。
當(dāng)林永平回來的時候,壓水井抽出來的水已經(jīng)變得很清冽,他接了一碗嘗了嘗,心情也是非常不錯。
三人從一座廢橋邊找來三十來塊青磚砌好壓水井的井臺子,又抹上了水泥,林永強告訴林永平說,壓水井用上十年八年絕對不成問題。
林永強和林永鋒看到林永平買來了酒菜,知道這是林永平的一片心意,如果執(zhí)意不留下來,反而會讓林永平難堪,便很爽快地答應(yīng)留下來。
因為沒有桌椅板凳,林永平找來一些茅草鋪墊在地上,三人就在棚子里席地而坐。
林永平當(dāng)初只買了四個碗和四個盤子,現(xiàn)在要鋪擺酒席,根本就不夠用,他就沒有將香腸、醬豬蹄、燒雞、油炸蝦仁擺放到盤子里,很抱歉地笑著說道:“條件簡陋,希望倆兒哥哥見諒,原本想帶你們?nèi)ムl(xiāng)里面吃,又怕你們不去,香腸我也不切了,一人拿一根也方便,省得切成片拿筷子夾了,醬豬蹄一人一個,啃起來也來勁兒?!?p> 林永強和林永鋒看到林永平住這樣的棚子有些心酸,又見林永平盛情招待,心里面更是覺得難受,林永強對林永平說道:“永平,你這是拿我和永鋒當(dāng)外人待啊,還整出四素四葷八個菜,要是以后還這樣的話,我倆兒就不來了?!?p> “永強哥,我也就是想表達一下心意,絕對沒有把你們兩個當(dāng)外人,下回我吃什么,就讓你們吃什么,這總行了吧?”
林永強和林永鋒這才端起碗喝起酒來。
林永鋒猶豫了一下,對林永平說道:“永平,昨晚我媽說話太刻薄,你也別往心里去?!?p> 林永平笑笑:“永鋒哥,你別這么說,她是長輩,我怎么敢埋怨她?我還怕你恨我去攪擾你們呢!”
林永鋒環(huán)顧了四周,對林永平說道:“你這棚子不行啊,也就是能擋住風(fēng),遇到雨雪天,這里面根本就不能住人?!?p> 林永強聽了就說道:“我家里有一頂行軍帳篷,那是我做項目時用的,下午我給你送過來。”
林永平連忙阻止道:“不用了,永強哥,我原本也想著買一頂行軍帳篷,可眼下馬上就進冬天了,用那玩意兒擋不住風(fēng)寒,所以也就沒買,改天我買些塑料紙,將棚子上面和四周給圍上就行了?!?p> 林永強喝了一口酒,笑著說道:“永平,你比我們活得都瀟灑,我這會兒都有些羨慕你了,住這里雖然條件艱苦了點兒,可不用再跟村里面的人打交道,也不用再看他們的臉色,我都想著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了?!?p> “那好啊,我一個人在這里一天都不用說話,特別清靜,你哪天煩了就找我,要是想搭伙一起干,我們就共同搞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p> 林永強卻是搖了搖頭:“你要是需要找人搭把手,你就言語一聲,我免費給你當(dāng)勞力,但是搭伙這事兒不行,當(dāng)初你不愿意跟我爸搭伙兒承包這片地的時候,說心里話,我還挺厭煩你,不過我這會兒已經(jīng)想通了,工作丟了,還跟家里人鬧翻了,你下的本錢這么大,沒人能配得上跟你搭伙兒,再說了,我這會兒不但是身無分文,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憑啥入股???”
林永平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永強哥,我們倆兒現(xiàn)在是半斤半兩,不相上下,我也是自個兒顧不住自個兒,并且是前途未卜,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建成生態(tài)農(nóng)業(yè)園,等到成功那一天,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我邀請你跟永鋒哥都入股?!?p> 林永強端起酒碗跟林永平碰了一下,笑著說道:“有你這句話就齊活兒了,我今天這個忙沒白幫,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不會占你的便宜,你下這么大的本錢,我要是沾你的光,村里人還不笑話死我才怪!”
林永平見林永強一口氣喝干了,便也將酒一飲而盡。
喝到酒酣之際,林永強對林永平說道:“永平弟啊,知道當(dāng)初我為什么同意把地承包給你嗎?我不是怕你把我給送進監(jiān)獄,我是怕事兒鬧大了,有更多的人被抓起來,村里面的人都覺得我和我爸一起撈了那么多錢,怎么可能會手里面沒錢呢?我實話告訴你吧,真沒錢,不管是我爸還是我,這些年凈是養(yǎng)狼了,人家都牛給牽走了,我們也就是撿了根牛韁繩,可到頭來,屎盆子都扣到我爺倆兒都上了,那些狼照樣吃香的喝辣的?!?p> 林永平笑笑:“永強哥,當(dāng)時我也就那么一說,你也別在意,這里面的事兒我也清楚?!?p> 林永強醉醺醺地說道:“你不清楚,你是不知道,狼是抓不盡的,我不是可憐那些狼,我是可憐那些狼崽子,要是老狼被抓,那些狼崽子就會活得跟我現(xiàn)在一個慫樣,你說可憐不?說實話,哥現(xiàn)在打心眼里服你,單說你的胸懷,就是干大事兒的料子!”
“永強哥,我海清叔現(xiàn)在監(jiān)獄里面,現(xiàn)在家里面你是頂梁柱,你無論如何也得振作起來,昨天去你家里,我聽到金燕嫂說你多少天都悶在家里,這也不是辦法啊,你想讓別人高看你一眼,就自己先高看自己一眼,你看看我現(xiàn)在的處境比你差多了,我不是照樣活嘛!”
“這也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放心,我也得把自己活得有個爺們兒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