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方遠再次陷入沉思。
按照現(xiàn)代人的理解,自己就是上膛的子彈,沒有激發(fā)底火的情況下,拿槍托砸人,徒具其表。
氣是關鍵,推動身體部位像子彈一樣擊出,而發(fā)力技巧則代表握槍姿勢,同時精神也要高度集中,不然根本打不到目標。
力有形,是靠肌肉的松緊、筋腱的伸縮、骨骼的轉動而產生的,顯肌肉力。
勁無形,是通過肌肉的放松,骨關節(jié)張合,使經絡通暢,從而內氣通暢,斂氣入骨后,以意運氣,以氣催行。
他回想以前看過得倚天屠龍記,張真人講解太極拳的訣竅是:‘虛靈頂勁、涵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墜肘’十六個字,純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
前四句話現(xiàn)在想來完全就是一種樁法,張無忌只所以看完太極拳很快就忘了,是已經記住拳法中蘊含的繁多發(fā)力技巧,相比拳法套路,這才是精髓要旨。
至于形神合一是什么,他現(xiàn)在還無法理解透徹,畢竟電視劇這玩意唬人挺厲害,手撕鬼子你敢信嗎?
德馨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只教了一步,方遠怎么就突飛猛進了。
即使現(xiàn)代人思維迅捷,不受桎梏,或是一種解釋。
但冥冥中總有做夢般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方遠有些恍惚。
傍晚。
陸校尉突然神色凝重地將眾人聚集在一起,昏暗中,蠟燭被點亮,燭光左右晃動著,撐開一片溫潤空間。
此時方遠胸口異常沉悶,這種感覺顯得莫名其妙,隱隱預示著什么。
仔細一想,與前世學生時代公布考試成績前,那種大禍臨頭的預感極為相似。
這時,校尉敲擊了幾下桌面,皺著眉頭說道:
“不久前巡查司發(fā)來急訊,自稱在近幾次行動中,追蹤一個老婦時,疑似遭遇‘人禍’,損失捕快竟達到一手之數(shù),如今畢家老宅被徹底封鎖......”
“哦,對了......畢家就是方遠所遇‘財神’舊宅,此事你們有何看法?”
大爺不是被自己收復了?
還哪來的人禍?
方遠心頭劇震,這才發(fā)現(xiàn)眾人都將眼神匯聚過來。
房內火爐升起,暖氣彌漫,但他仍感覺如墜冰窟,緩緩呼出一口涼氣,沉寂幾秒才說道:
“我想......此事必有蹊蹺。”
陸校尉面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審視道:
“蘇一、志遠尚欠未歸,衛(wèi)城內又急招與我,恐不能面面俱到,明日你倆自行前往協(xié)查,記??!在沒有了解詳細情況前不可輕舉妄動?!?p> 這‘你倆’明顯指向房子跟德馨。
“那我呢?”
方遠急切問道。
“當前處境,你與兩個案件之間錯綜復雜,恐有很深牽連,諦聽閣尚有門神護衛(wèi),鬼魅魍魎不可近,你就待在這里吧?!?p> 與此同時,他站起身來,從木架解下武器掛在腰系,食指敲了敲耳殼,重復說道:
“德馨用‘耳蝸’隨時保持聯(lián)系?!?p> “領命!”
關鍵時期,她神色嚴肅,鄭重回到。
眾人出到房外,他又用視線掃過方遠,告誡道:
“你如穿行在暗夜中光亮,切莫草率行事?!?p> 方遠心情沉重,若有所思點頭回應。
黑夜如約而至,灰色濃霧彌漫大地,樹林中窸窸窣窣,就像掩藏秘密的氤氳罩紗。
這時楊雨已在院中等候良久,校尉接過對方手中的巡夜燈,匆匆離去,轉眼消失在朦朧之中。
方遠被兩人再次警告一番,房子目露擔憂,而人眼睛里的光是不會騙人的,內心的柔軟被觸動,他只能點頭哈腰不斷保證,一直目送她們回到房間,自己卻沒有急著回去,而是找到楊雨,在她詫異中,尷尬解釋道:
“今日吃壞肚子,預防夜晚出恭,借巡夜燈一用?!?p> ......
不錯,一種很不好,很不詳?shù)念A感從剛才開始就圍繞心頭,久久不散。
方遠站樁小成,身懷龍虎之氣,潛移默化之下膽色怎能不壯。
他打算夜晚再次進入灰境,找機會摸回小院喚出財神,看能否查明情況。
但期間路途甚遠,所以更換照明裝備就顯得很有必要。
直到城內再次傳來鼓聲,他心中默念了十二下,開始勾動氣息鏈接灰境,之后豁然睜開漆黑眼眸,巡夜燈輕輕燃起光芒搖曳著照亮昏暗的房間。
咚咚。
門外忽然再次傳來敲門聲。
方遠心頭一驚,這財神屬狗不成?隔著幾條街都可以嗅到這里?
他沉默片刻,尋聲走到門前,鼻頭不由動了動,隱隱有股沉香味從屋外滲透進來。
“是誰?”
帶著疑慮,他忍不住開頭問道。
可外面突然沒了動靜,靜靜悄悄的,仿似敲門聲只是自己產生的幻聽。
諦聽閣的房門自然沒了縫隙,方遠一時觀察不到屋外情形,臉色低沉,只能再次做好使用‘呼名術’的準備。
他深吸口氣,準備打開門栓,忽感手中綿軟,不由低頭望去,整個人觸電般立即向后彈開,瞳孔緊縮心臟差點掉出嗓子眼。
門栓不知何時,已然變成幾根枯巴巴的手指頭。
吱嘎.....
指頭略微蜷縮,房門悄然自行打開。
方遠凝視向半空中,便于第一時間呼出名字。
“?......臥槽!”
火辣氣感流經咽喉,被他硬生生頂了下去,房門打開后,虛空中顯示的赫然是另外一個名字!
大駭之下,身體立即產生應激反應,脊椎骨‘吧嗒’脆響,腰胯肌肉旋轉,口中剩余的半截氣下意識順著足少陽經,集結于‘伏兔’。
‘伏兔’者,大腿肉肥如兔,彈跳時肉起,潛而不伏也。
危機時刻,方遠下半身的筋骨外膜竟然貫通,整個人敏捷得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身子一轉,雙腿‘蹬’一下帶起巨力向墻腳躍去。
前路被堵,但床側墻壁還留有窗戶,可讓他快速逃離房間。
這個時候,門前卻傳來像是古老磬鐘的渾厚說話聲。
“且慢!”
方遠探出窗外,身體一頓,迅速回頭掃視,只見昏暗中是一位銀發(fā)盤繞,脊背微微彎曲,面容模糊不清的老婦。
經此耽擱,氣息稍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出口呼名道:
“黃小蘭!”
方遠自然認得三字,但嘴中所發(fā)之言,仿佛經歷漫長歲月洗禮,油然而生一種古老且神秘的啟示。
出乎意料,老婦只聽了一句,周身忽然晃動,隱隱有股消散之意,身體顯得虛幻莫測。
她下意識跪坐在地,頷首低眉,身子微微顫抖著,驚愕低呼道:
“大......大人?”
您哪位?您想干嘛?
‘呼名術’的作用在財神身上初現(xiàn)端倪,方遠靈光一閃,經過警惕、驚詫,逐漸冷靜下來,無聲望向眼前這人。
相比財神之名的拗口以及晦澀,‘黃小蘭’這三個字通俗易懂,后者只是簡單的炎國常用文字,而且婦人衣物有過精心裝扮,發(fā)絲根根分明,顯然神智正常。
這個瞬間,方遠疑問不斷,等等......這打扮......不就是‘灶神’黃婆婆嗎?
他眼神凝聚,回憶起那副畫像,記得德馨曾經說過,‘一般人是看不到她的’,顯然這里的‘一般人’指的并不是自己。
而且‘大人’摸棱兩可。
對于被冊封的神,什么身份值當這種稱呼?
燭光如煙。
時間緩緩流逝。
房間內短暫沉默了幾秒,黃婆婆更加恐慌,身子又低了一點。
方遠坐在窗臺之上,暗中吸了口氣,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實則內心頗為忐忑地問道:
“不知道灶神深夜拜訪,有何貴干?”
這平平淡淡的語氣傳入黃婆婆耳中,立即讓她心神一顫,甚至升不起揣摩對方心緒的想法,俯身艱難回道:
“小神......小靈不知大人在此,視為大不敬,甘愿受罰!”
她語氣中帶著心愿未了的決然,突然再次說道:
“小靈...斗膽...還請!還請......大人看在小靈成神不易,無有惡為...望祈恕大罪?!?p> 恕大罪?意思小罪可懲,您也太高看我了!以為微服私訪不成.....
呃。
似乎掌握到對方的心理狀態(tài),方遠迅速調整坐姿,露出一副玩味神色,輕蔑問道:
“抬起頭,道明來意?!?p> 黃婆婆立即聽話抬頭,只是簡單一眼,立即將視線轉移他處,不敢在看。
身前少年好似睥睨天下,俯視萬生!
他眉頭緊鎖,大概為此事所煩惱,可就是這皺眉的模樣,更讓人從心底感到畏懼。
“前幾日,小靈雍州的分靈忽升感應,行成于思,實則有所托付。”
她顯得諱莫如深,再次低頭說道:
“小靈官府專供,多年來從未于此界中收到如此感應,沒想到得幸遇見大人......”
‘如此感應’順應表明自己靈感強,‘從未’難道預示著灰境中除他之外,再無活人?
方遠毫無頭緒,側轉身子靠向窗沿,感受到帶有明顯目的性的語氣,順應著輕緩問道:
“所托何事?”
黃婆婆未聽出其話語中的不快,眼神明亮,希冀說道:
“六十年前,那是一個戰(zhàn)爭伴隨變革,動蕩伴隨黑暗的時代,這個年代,強者生,弱者亡,小靈剛及弱冠,因家傳靈餐食譜,不幸被路過雍州的禮部侍郎高義晟看中,于乙丑年初春,封‘灶神’?!?p> 中書令高義晟,方遠很快回想到報紙上的這個名字,此人六十年前就是禮部侍郎,相當于當今宣傳部與教育部合并后的副部長,位高權重。
他內心震驚連連,此番話中,可以分析出炎國的冊封竟然帶有強制性。
‘神’是人死后的稱呼,而黃小蘭當年不過二十出頭,是第二年就被迫死亡,或者別有隱秘。
她說話啰里啰嗦,但方遠聽的很認真。
“小靈為人時有一幼女,歲月如梭,夢寐不能忘,如今不知生死......乃所托之事?!?p> ‘大人’蘊含繁多意思,可能是指高位者,又或者在職官員體系中的稱呼,也可對應配偶、及父母。
方遠陷入思維誤區(qū),之前認為黃婆婆將他當做煌州中的某位‘大人’,這顯然是錯誤解析。
中書令統(tǒng)轄六部,佐天子而執(zhí)大政,為中央最高行政長官,他不認為黃小蘭為‘灶神’之后,便敢于體系內妄議大臣。
再者措詞也耐人尋味,怎會直言‘不幸’,肯定‘有幸’被高大人賞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