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兒,”徐天成朝窗外的徐元招招手,“來,到大伯這里來。”
徐元捧著手里剛捏的雪人,有些膽怯地看看父親。
徐天瑞朝兒子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徐元看了看手中的雪人,看了看父親,小心地挪動著腳下的步子,雙手凍得通紅,也不敢輕易亂動,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雪人,生怕它有半點閃失,就連身上的皮氅掉了也絲毫不在意。
小蓮拾起皮氅追上來,仔仔細(xì)細(xì)將徐元裹了個嚴(yán)實,焦急地念道,“公子當(dāng)心著涼。公子若是吹了冷風(fēng),害個頭疼腦熱,也夠人受的?!?p> 徐元不斷扭動著身軀躲避著小蓮,將雪人護(hù)在懷中,心急地喊道,“壞了、壞了。當(dāng)心。”生怕小蓮手下沒個輕重,碰到了小雪人。
說著瞅準(zhǔn)機會,趁小蓮不注意,疾步跑到徐天瑞面前,沖徐天瑞咧開嘴燦爛地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揚起下巴指指雪人,“爹?!庇种钢感焯烊鹫f道,“爹、你?!?p> 徐天瑞湊近一看,還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雪人同自己,一樣的愁眉不展,一樣的溝壑縱橫。
小蓮追上來,笑瞇瞇地解釋道,“公子捏了一天了,手都凍僵了,好不容易才捏好的,說是要送給老爺當(dāng)……”
“噓!”徐元趕緊打斷她,用力地比了個手勢,“保密!”
小蓮?fù)峦律囝^,“是,小蓮不說,到時候公子自己說?!?p> “元兒乖?!毙焯烊鹛鹗州p輕摸了摸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的徐元的腦袋,輕聲說道,“來,見過大伯。”
徐元看看徐天成,眼中有些閃躲,躬身歪歪扭扭地拜了一拜,垂下頭從喉嚨怯生生地擠出一聲,“大伯。”
“元兒乖,”一說話,徐天成臉上的肉又顫動起來,“幾日不見,又高壯了許多。只怕是比我這個大伯還要高出一頭了?!?p> 徐元咧開嘴笑了一下,旋即閃到徐天瑞身后,只那半個高出來的腦袋無處躲避,垂下眼皮不敢直視徐天成。
徐景皓則是自小便看不上這個有些癡傻的弟弟,看這傻子不僅癡傻,還如此唯唯諾諾,更是鄙夷,不愿正眼看他,只抬起眼皮橫了他一眼,沖著徐天瑞冷哼一聲,算是行禮。
之后便將頭扭到一邊,再不理會。
徐天成上前親熱地一把摟住徐元,一臉關(guān)切地問道,“聽說府中請了先生,可認(rèn)得幾個字了?”
徐元渾身僵直,定定盯住他手里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核桃不說話。
“來,大伯考考你有沒有長進(jìn)?!?p> 說著走到案幾旁,伸出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下個“徐”字。
“元兒,你來看看,可認(rèn)得這個字念什么?”徐天成朝徐元說道。
徐元怯怯地走近,將手中雪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湊近去看那字,為難地咬住嘴唇,“人、人……”
“連自己姓什么都不認(rèn)得,也有臉自稱徐家人?”徐景皓絲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
“景皓,不得口出胡言?!痹掚m這么說,徐天成卻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接著說道,
“你這兄弟是特殊了些,與你和景苑比不得。因此你更要多擔(dān)待著些,多照顧你這位兄弟?!?p> “是,爹。”二人一唱一和,徐景皓眼神暼過桌上那個歪歪扭扭的小雪人,不懷好意地勾起嘴角。
徐景皓端起一杯熱茶向著徐元,“來,元弟,為兄給你斟一杯熱茶,天寒地凍,玩雪莫凍了手?!?p> 徐元伸手來接茶碗,徐景皓手腕輕晃,滾燙的茶水潑出來,盡數(shù)撒到徐元手背上。
霎時疼得徐元齜牙咧嘴,趕忙將手抽回,手袖一甩,將小雪人勾落在地,啪嘰一下摔個粉碎。
見狀,徐元“哇”地一聲哭出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下跪倒在地去用手撈碎了一地的雪。
“哎呀,元弟,你真是不小心?!毙炀梆┕首黧@訝,伸手去扶徐元,腳下卻向前一踩,重重朝徐元手上一碾。
手本就燙得通紅,再叫徐景皓這么一踩,徐元倒吸一口涼氣,疼得說不出話來。
“公子、公子。”小蓮恨徐景皓一眼,趕緊忙不迭地跑過來扶起徐元。
徐元向后一退,一腳踏在碎了一地的白雪上,腳下白雪頃刻變成一攤爛泥。半點樣子都看不出來。
徐元抬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一把將徐景皓推翻在地,口中怒吼,“你賠!你賠!”
徐景皓措手不及,滑了個四腳朝天,重重摔在地上。
徐天成一看愛子摔倒,心疼不已,趕忙扭動著肥胖的身軀上前去拉,回首兇神惡煞地怒吼道,“三弟!你看看你的好兒子這是在做什么!景皓好心好意拉他一把,他這是做什么?真是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
徐天瑞上前拉過兒子,輕輕將他傷口包扎好,這才淡淡然開口,“是不是好心你父子二人心中清楚?!?p> “你什么意思?”徐天成怒目而視。
“徐天成,我尊稱你一聲兄長,可不是為了讓你在我府上放肆撒野的。”
“呵,既知我是你兄長,你眼中可有半點長幼尊卑?!”
“我徐天瑞向來敬賢不敬長,你父子二人仗勢欺人已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真當(dāng)我不知道?你父子二人欺我兒不識‘徐’字,丟了徐家的人。
你父子二人所做所為,又怎配得上為徐家子弟!眼中既無禮義廉恥又目中無人,兩父子四只眼珠子全不如那死魚眼珠子。丟盡了祖宗的顏面!”
徐天成氣極反笑,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輕蔑一笑,“徐天瑞,這個徐字也不過是你偷來的罷了。
就憑你,也有資格提徐家祖宗?可別忘了你是怎么來的!一個下賤的洗腳婢肚子里出來的東西。你看看那宗祠中可有那賤婢的名字!
若不是你那個癡呆兒子,我母親又怎么會死?那個下賤洗腳婢、你和你那個癡呆兒子永遠(yuǎn)欠我一條命!永遠(yuǎn)欠我!”
說罷,狠狠揮袖離開。
徐景皓跟在徐天成身后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伸過頭死死盯著徐天瑞身后的徐元,咧開嘴角一笑,看著滿臉褶皺、兩鬢斑白的徐天瑞,恭敬地喚了聲,“三叔?!?p> 直起身子來關(guān)切地問道,“聽說三叔近來身體有恙,可千萬要保重啊?!?p> 他湊到徐天瑞耳邊幽幽說到,“您若有了什么閃失,這徐元可就徹底失了照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