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淺笑,“不過是開個玩笑,趙大人不必驚慌。”
趙云不自在地笑了笑,“今日人雜,我也是替府君大人安危著想。”
徐天瑞拍拍趙云肩膀,臉上的皺紋都是笑意,“你真是有心了?!?p> 賓客比往常都多,青未一行人并未在門廳前逗留太久,隨意聊了幾句,便隨著引路的仆人進了花廳。
今年為著安撫百姓,宴會并不那么嚴肅,坐次也不那么講究排序。
青未挑了個角落的位置,躲在暗處瞌睡,顧流宗和銀環(huán)則是舉杯對酌,宴會還未正式開始,便早早便喝光了一壺酒。
青未皺眉看著他倆,嘆了口氣,真是貪酒啊,菜還沒上,就一碟花生米都能喝成這樣……
各位賓客的賀禮陸續(xù)被送進花廳側房,不外乎是些書畫或是些奇珍異寶,百姓們沒有什么貴重的東西,則是一同上靈覺寺求得了大師親手制作的祈福經幡送過來,倒是頗有誠意。青未送的是一副畫卷,也頗符合徐天瑞的氣質。
雖未明言,但仆人也心知肚明地賀禮分為兩部分,前頭那些是老爺?shù)模硪欢炎匀皇枪印煸摹?p> 并不難區(qū)分,只要留心,便能發(fā)現(xiàn),徐元的禮物不外乎都是些精致的擺件玩器,百姓們則是送來了親手制的衣裳鞋襪等。
徐元成年,而收到的禮物全是這些打發(fā)時間玩意兒,不免看得人有些感慨。
但也不是人人如此,青未的硯臺便在其中格格不入。
徐景皓偏頭瞧見,隨意地一甩袖,嗤笑一聲,“也不知哪個不長眼的送的這硯臺,那傻子連筆都不會拿,還指望他讀書識字?簡直可笑!”
青未朝徐景皓瞧過去,微微挑眉,顧流宗在一旁拱火,“喂,青未,他說你不長眼呢!你也是送什么硯臺啊。”
青未笑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p> 正說著,一個凌厲的聲音響起,對著徐景皓道,“你這話不對,我眼里瞧著,有些讀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的,也未必腹中有幾滴墨水。滿肚子壞水倒是不少!”
朱佩紫大踏步走進來,瞥了徐景皓一眼,極為不屑。
身后的欽德親王低聲呵斥她道,“佩紫,不得無禮!”
朱佩紫回身親熱地挽住父親的胳膊撒嬌道,“女兒就是瞧不慣有些人仗勢欺人,尾巴都能翹上天了!”
欽德親王寵溺女兒,沒多說什么,也皺眉朝徐景皓方向看了一眼。
剛坐下,朱佩紫看見青未,就興奮地跑過來,在青未的桌邊坐下,“青君,你也來了?。俊?p> 雖身著層層羅裙,也打扮的端淑持重,可行為舉止還是大大咧咧,還殘存幾分豪爽之風。
青未輕飄飄問道,“怎么小郡主也在此處?”
小郡主臉上飛上兩朵紅暈,“鶴年、鶴年的戲班今日在此處,我便央了爹爹帶我一起……”
“原來如此,那今日本君需得好好欣賞一下,看看這位能讓小郡主一見傾心的男子究竟是有什么本事?!?p> 朱佩紫更是羞怯,眼中卻是止不住的笑意,顯得無比溫柔。
顧流宗卻想起郊外那個偏僻村落中叫“蘇蘇”的姑娘。
那日她望著溫鶴年的眼中,也是這般柔情萬種。
此時徐天瑞一家進來,落在主位上,舉杯向著眾人道了謝辭,又顧念著席間有百姓,趕緊道,“今日來我府上,只當是相聚一樂,吃好喝好,開心最好,千萬莫要拘謹?!?p> 隨即一面命了家中仆人趕緊傳上菜肴,自己則是端了酒杯挨桌親自斟酒。
一時之間,整個徐府觥籌交錯,熱鬧無比。
酒過三巡,原本有幾分緊張的氣氛松弛下來。徐天瑞看氣氛正好,便著人請了戲班上來助興。
青未朝朱佩紫看去,戲班還未登臺,她已是兩眼含星,緊緊攥住手中帕子,壓抑自己的悸動之情。
溫鶴年生得清秀,嗓音清亮,扮起旦角兒來十分出彩。上臺不到一刻,臺下連連叫好聲不斷。
朱佩紫兩耳根本無心聽現(xiàn)下唱得是什么曲兒,她本也不愛聽戲。眼中只有在臺上神采飛揚的溫鶴年,他笑是好看的、哭也是好看的,一招一式、一舉步一揮袖,都是好看的。
顧流宗朝嘴里塞了個雞腿,含糊不清地說道,“既是郡主,家世顯赫,又這般癡情。一般男子都難以抗拒,看來這賭約我怕是贏不了了?!?p> 青未一杯熱酒入喉,辛辣又苦澀,她卻依舊入臘月的寒冰,“你早該知道你贏不了,世人是最會權衡利弊的動物,什么恩怨情仇,都是可以精心計算的交易?!?p> 顧流宗長長嘆了口氣,搖搖頭開口道,“別急,還沒到最后呢,我不一定會輸給你。”
“過了今晚,你,一定會輸?!毕氲揭A了,青未愉悅地揚起嘴角。自己從沒有輸過,這一次,也不會。
戲班選的戲好,唱戲也賣力,將今晚的氣氛推向高潮,民眾幾乎忘了自己置身府君大人府中,肆無忌憚地笑著、鬧著。
徐天瑞高坐其上,笑看著眾人,趙云心不在焉,時不時朝徐天瑞看去。
賓客盡興,也有些累了,陳氏提議道,“夫君不是說那琴師技藝極好,此刻酒至微醺,賞樂最好不過?!?p> 徐天瑞滿面紅光,眼中抑制不住興奮,一把抓住陳氏的手,“我曉得夫人愛樂,這便請上她來,聆聽天籟,以洗脫我輩塵俗?!?p> 盛錦云抱著琴盒上來,盈盈一拜,“小女不才,愿為諸位助興?!?p> 陳氏卻仍差人將自己的桐木古琴拿來,柔聲道,“我原也是愛琴之人,家母在世時便請人特意為我制了這把琴。后來體弱多病,便再也沒彈過。今日還煩請姑娘以此琴奏樂,再現(xiàn)此琴裊裊之音。”
一旁早有侍女過來抱琴設座,盛錦云微微一拜,將自己的琴盒放在一旁,手指輕輕劃過桐木古琴,珠玉落盤之聲傾瀉出來,圓潤飽滿,果然是一把好琴。
盛錦云落座,纖指輕動,陣陣曲音從指尖傾瀉而出,金聲玉振,非同凡響。
在座之人皆嘆道,想不到眼前其貌不揚的琴師,身軀如此瘦弱,卻能演奏出如此氣勢磅礴的音律。只是,演奏的什么曲子卻不知道,此曲從未聽過。
眾人疑惑地對望,終無一人識得此曲。
盛錦云指尖不停,曲聲陣陣,猶如身在沙場,激烈廝殺,又暗藏陣陣絕望哀鳴之聲,仿佛看見哀鴻遍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