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數(shù)十年苦修,他本已做到心如止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困于心,不亂于情。
如今,他原本靜如平湖的心中卻是漸漸泛起了漣漪。
以他的輩分,以及在寺中的地位,只要肯開口向天鳴方丈求情,王大龍早就能夠放出來了。
可是這么多年來,他甚至一句求情的話都未曾替他說過。
他從未想過給師弟一個贖罪的機會!
林崢看那老僧略微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知道自己這招攻心術(shù)起了作用,當(dāng)即決定再下一劑猛藥。
以一種極為悲愴的語氣說道:“他...他到死都沒能再見到一縷陽光,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p> “也沒能再見到他那好師兄一面!”
聽到那最后一句話時,金袍老僧心神大震,原本凌厲如電的雙眸,漸漸暗淡了下來,眸中流露出一絲懺悔:“王師弟,不是我不給你懺悔的機會,只是我...”
此時老僧已是漸漸陷入了自責(zé)的泥潭中,林崢決定來個暴擊,淡淡說道:“他臨死前想讓我跟你說的是...”
說到這里,面色陡然間變得無比猙獰,露出森然獰笑:“我做鬼都不會原諒你的,我的好師兄。”
“你為什么不救我出去!”
“為什么啊...”
金袍老僧見到少年那翻著白眼,五官扭曲的可怖模樣,仿佛見到師弟臨終前的慘狀。他張大了嘴,連連倒退數(shù)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五十多年前的那場悲劇,漸漸在他腦海中再度浮現(xiàn)。
那年中秋,達摩堂大較。
火工頭陀隱忍許久,終于選擇在那一天驟起發(fā)難,出手打死了苦智禪師,之后又接連打殘了達摩堂的其他師兄弟。
那時的他,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奄奄一息的授業(yè)恩師苦智禪師,以及手腳扭曲的師兄弟們,他只覺手足皆酸軟無力,褲襠濕了一片,發(fā)出一陣熏臭之味。
看著那兇殘如虎的火工頭陀,他甚至連上去與之交手的勇氣都沒有。
那滅世魔神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即便時隔這么多年,他依然記憶猶新。
那種恐懼,從未忘卻。令人心驚,令人膽寒。
這幾十年來,他之所以不為王大龍求情,甚至極力反對任何釋放的提議。
他只是在怕,怕王大龍出來后,會因為積怨多年而成為第二個火工頭陀。
他自認不是王大龍的對手,甚至一想到王大龍一出地牢后如火工頭陀那般面目猙獰,開始在少林中大肆屠殺,他的手便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可是,王師弟真的會像火工頭陀那般報復(fù)少林嗎?”
金袍老僧在心中自問了一聲,他不知道答案。
王大龍已死,他也永遠沒法知道答案。
金袍老僧狀若瘋狂,仰天自言自語道:“因為我的怯懦,才害得王師弟被關(guān)在這地牢中數(shù)十年啊?!?p> 站在一旁的天鳴方丈察覺到不對勁,立馬手握佛珠,上前念誦道:“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p> “了凡師伯,何必如此執(zhí)著于過往種種?!?p> 了凡凝望著那站在一旁念誦佛法的天鳴方丈,呼吸漸漸平穩(wěn),心中的狂亂風(fēng)暴似乎在一點點消退。
“這禿驢要來壞我好事!”
林崢心中暗叫糟糕,他目前唯一忌憚的便是那金袍老僧,好不容易才將那老僧心神攪亂,又豈能容他人前來搗亂。
當(dāng)即五官扭曲,發(fā)出厲鬼般的凄厲哭嚎:“師兄,你為什么不救我出地牢!”
“我本不想死啊,只因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里,與待在那阿鼻地獄又有什么分別...”
兩聲厲鬼哭嚎聲回蕩在藥王院內(nèi),加之山間氣候多變,此時狂風(fēng)呼號,仿佛成了陰風(fēng)陣陣。
金袍老僧的心中再起狂亂,忽地雙手捂著耳朵,不斷發(fā)出怪異的吼叫聲,似是想借此掩蓋住師弟那凄厲的哭聲。
他勤修佛法多年,是得道高僧,本不該如此輕易便心境大亂。
只因這事本就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結(jié),加之他已是百歲高齡,連破三道斷龍石門已是心力交瘁,見到林崢后又狂怒無比。
如此大怒大悲之下,他的心早已難再平靜。
天鳴方丈此時已瞧出少年的用意,橫眉怒目,手中一結(jié)法印,使出拈花擒拿手,人如開弓之箭般向林崢沖去:“兀那賊子,休再妖言惑眾!”
林崢見那金袍老僧已陷入瘋狂,無法再來與己糾纏,稍稍松了口氣,不再發(fā)出厲鬼哭嚎聲,以免引起其他僧眾的猜疑。
“方丈大師,弟子不過復(fù)述大龍前輩死前遺言,何來妖言惑眾?”林崢側(cè)身避開方丈的擒拿手,嘴角一咧,笑道。
天鳴一擊未中,招式陡然一變,化掌為指,使出一招大力金剛指,狠戳向林崢胸口的膻中穴:“小子,無論如何,你已擅自放下地牢的三道斷龍石,犯了寺規(guī),先隨我到戒律院接受處罰?!?p> 林崢呵呵冷笑兩聲,心道:“傻子才會乖乖跟你回去受罰,我可不當(dāng)?shù)诙€冤大龍。”
連忙將丹田中的九陽真氣調(diào)運出來,再按照彈指神通的運功法門。
將真氣先運到肩頭巨骨穴,再送到手肘天井穴,然后送到手腕陽池穴,在陽豁、陽谷、陽池三穴中連轉(zhuǎn)三轉(zhuǎn),然后運到無名指關(guān)沖穴。
無名指處凝聚真氣,疾射出一道劍氣,刺向那戳來的大力金剛。
天鳴方丈的大力金剛指狠狠戳向林崢的膻中穴,尚未觸及對方的穴位時,忽覺一股凌厲勁氣撲面而來。
他忙用大力金剛指攔截那道勁氣。
勁氣與其指尖相撞,相持片刻便變破了他的大力金剛指,只聽見咔的一聲悶響,他的大拇指已是扭曲成九十度。
“這便是真氣外放的高手么?”天鳴方丈強忍著指尖劇痛,不動聲色地將變形了那手右手拇指握在拳頭里,暗自心驚道:
“這小子盡得大龍師叔的真?zhèn)?,現(xiàn)下寺中除了了凡師伯,恐怕沒人是這小子的對手了。”
其實林崢雖然得到了王大龍的七十年內(nèi)力,但他尚未修煉法門,現(xiàn)下也只有彈指神通這么一門拿得出手武功。
如果久戰(zhàn)之下,未必便勝得了天鳴方丈。
只是天鳴方丈被刻板印象束縛,始終認為能夠做到真氣外放的高手是強于自己一個檔次,再加上被林崢一記彈指神通震懾,心中也就起了怯意。
習(xí)武之人相斗,最怕未戰(zhàn)先怯。
一旦起了怯心,便是自己實力強于對方,打起來也會束手束腳,發(fā)揮不出真正的水平。
天鳴自認為不是林崢敵手,心道再打下去,自己慘敗不要緊,但是折損了少林寺千百年來的威名,那就萬死難以謝罪了。
畢竟少林寺方丈若是敗在一初出茅廬的少年之手,傳了出去豈不是讓武林中人笑掉大牙。
天鳴方丈是少林的門面,林崢也不想讓他輸?shù)锰y看,否則其他僧人肯定會接連不斷地上來挑戰(zhàn)。
因而他只使了一記彈指神通,就沒再接著主動出招,而是等著看天鳴的反應(yīng),反正他已是有恃無恐。
現(xiàn)在少林最強高僧了凡已陷入瘋狂,林崢也就松了口氣。
若是論單打獨斗,他自信就算無法擊殺各堂首座,但自保應(yīng)該是沒問題了。
只要少林寺別突然不遵守武林規(guī)矩,讓眾人群毆他一個,跟他玩起車輪戰(zhàn),那他就沒在怕的。
“大師,事情的原味曲折我已解釋的清清楚楚。我本是黃島主的關(guān)門弟子,只因打算暗中相助少林,才以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潛入,算不上真正的寺中弟子?!?p> 林崢抱拳道:“既然寺中用不著我的幫忙,那在下便先行告辭了?!?p> 言罷,他便想轉(zhuǎn)身帶著尹思過開溜。
哪知就在這時,陷入瘋狂的了凡忽地吼道:
“慢著!”
“要走,先將師弟的那本功法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