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越來越大了,連貫的雨點仿佛一道道銀線連接天地。
閃電也越來越密集,刺眼的白光幾乎讓黑暗無處立足。
集結(jié)在突騎施大帳周圍的軍士們秩序井然的站立著,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中軍大帳之前。
而在中軍大帳之前,正直挺挺跪著一人。
此人袒裸上身,雙手恭敬的將一柄橫刀舉過頭頂,雖然已經(jīng)被凍得渾身顫抖、雙唇發(fā)紫,但卻咬牙堅持著,似乎在等候什么。
這便是娑葛,他在賭輸之后被何果夫勒令跪在帳外,沒有允許不得起身。
而何果夫此時正在帳內(nèi)召見拙可,他面前的案幾被刀削去了一大塊。
“何,何長史,求求您救救我們,救救阿爺,救救部落!求求您了!”,渾身是血的拙可帶著哭腔連連向何果夫叩首。
何果夫不慌不忙的倒了一碗水飲下:“去年驅(qū)除賊人論欽陵的時候,我記得你們胡陸屋闕部是上表請降了吧?!圣人圣恩浩蕩,免你們附賊之罪,仍承鹽泊州都督之位,對吧?”
拙可聞言唯唯諾諾的應(yīng)承道:“是,是······”
何果夫又言道:“這才多久?嗯?半歲不到,你們就再次反叛,真是一群腦后長反骨的東西!你們還好意思來求援?你們有何顏面?”
拙可被何果夫說的支支吾吾啞口無言,許久之后,方才支支吾吾言道:“都,都是阿史那祁艷那個賊人,我們是受了他的蠱惑!”
“何長史,我阿爺是忠于安西都護府的,是忠于大周天子的!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了賊人的蠱惑,說服阿爺反叛的!罪在我,您降罪于我吧!但請一定要救救我阿爺,救救胡陸屋闕部!”
說著,拙可狠狠將頭磕在地上,生生將額頭撞出一道口子,鮮血登時噴涌而出,將地毯染紅了一大片。
烏質(zhì)勒見狀想上前去攙扶拙可,何果夫馬上給烏質(zhì)勒使了一個眼色,烏質(zhì)勒當即領(lǐng)會何果夫的意思,又退回到一邊去。
何果夫裝出為難的樣子:“我也想救沁圖勒,但胡陸屋闕部在圣人眼中已經(jīng)是貳叛賊人,圣人下令胡陸屋闕部所有人都要處死”
“我······”,何果夫?qū)⒃掝^拋給了拙可。
拙可當即響應(yīng)何果夫:“那,那我們愿意交出金箭,去除胡陸屋闕部的名號!只求您趕快發(fā)兵馳援,救我阿爺!”
但何果夫還是不打算松口,他又繼續(xù)問拙可:“可是你們胡陸屋闕部這么多人,若是沒了名號,失了大周的封號,往后怕是不好管理??!萬一你們再投了阿史那默啜怎么辦?!”
“到時候我容你們的事傳到了圣人的耳朵里,我可就等同是反賊了!會被治罪的!”
拙可低下頭襯思了一會兒,不知如何回答何果夫,于是又將問題拋回給何果夫:“只要長史肯發(fā)兵救我阿爺與部眾,愿聽長史發(fā)落!”
何果夫等的就是這句話!
但他還是裝出為難的樣子襯思了一會兒,而后才回答道:“我的意思是,你率部眾歸突騎施,這樣好管理,我也放心,如何?”
拙可聞言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烏質(zhì)勒:“這······”
何果夫見拙可不應(yīng)答,便使了一招欲擒故縱:“當然我只是建議,你不愿意,我也不強求,決定權(quán)在你”
何果夫端起碗喝了一口水,而后閉上眼睛靜靜養(yǎng)神。
拙可見何果夫如此,便轉(zhuǎn)頭去看烏質(zhì)勒,但烏質(zhì)勒卻故意避開眼神不與拙可接觸。
其實,不單單是拙可急,何果夫也急,畢竟戰(zhàn)機稍縱即逝。
但何果夫還是打算搏一搏,他要搏一個利益最大化出來!
而且拙可明顯是比何果夫還要急的,說不定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沁圖勒已經(jīng)被殺死了!所以何果夫才敢放手去搏。
果然,拙可在稍微襯思之后松了口:“那,那就依長史所言,還請長史速速出兵!”
聽聞此言,何果夫緩緩睜開眼睛,滿意的勾起嘴角:“叫娑葛進來!”
與此同時,處木昆律—胡陸屋闕聯(lián)營已經(jīng)亂成一片。
兵刃的撞擊聲與軍士的咒罵人此起彼伏,到處都陳列著尸體,鮮血被涓涓細流帶向四面,染的草原大片鮮紅!
早有準備的處木昆律部軍士殺得胡陸屋闕部軍士措手不及!
大部分胡陸屋闕部的軍士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他們聽見有打斗聲,下意識的提刀便沖出帳來接戰(zhàn),很多人甚至還光著上身。
結(jié)果剛一接戰(zhàn)就被砍翻了百余人,隱隱有崩潰之勢。
若不是沁圖勒奮力疾呼,帶領(lǐng)數(shù)十名近衛(wèi)牙兵一馬當先頂在前面廝殺,擋住處木昆律部的鋒芒,稍微穩(wěn)住陣腳,恐怕胡陸屋闕部就已經(jīng)被處木昆律部殺散吞并了。
可即便沁圖勒再勇猛,也只能是延緩胡陸屋闕部被擊潰的時間而已,他根本不可能帶著部眾反敗為勝。
很快,沁圖勒的近衛(wèi)牙兵便被殺的只剩一人,此人與沁圖勒背靠背迎敵,顫抖著握刀對沁圖勒喊道:“大啜!少啜再不回來,我們就頂不住了!”
沁圖勒吐出一口血水:“我他娘的知道!再頂一會兒吧!再頂一會兒拙可就回來了!他就帶人回來救我們了!”
沁圖勒話音剛落,沙斡爾提刀趕來。
牙兵見狀沖上去與沙斡爾搏殺,但還沒過三招,便被沙斡爾殺死了。
沁圖勒大呼一聲也揮刀迎上去廝殺,沙斡爾舉刀格擋沁圖勒的攻擊,抬腳又是一踢,將沁圖勒踹倒在地。
沁圖勒剛要起身再戰(zhàn),沙斡爾卻直接沖上來一腳踩在沁圖勒的胸口,將刀頂在他的脖頸上:“沁圖勒,你這個勾結(jié)烏質(zhì)勒與何果夫的叛徒!”
沁圖勒惡狠狠的望著沙斡爾爭辯道:“我不是叛徒!是你們自己心里有鬼!呼律卑呢?呼律卑那個混賬呢?!叫他出來!我要跟他單挑!我要親手將他的心肺挖出來祭長生天!”
沁圖勒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和我單挑?你也配?!”
沁圖勒循聲望去,只見呼律卑自黑暗中信步走出:“你的部眾我要了,你的牛羊我也要了!往后我就是天山腳下實力最有實力的人!”
沁圖勒使勁掙扎了幾下,卻也不能從沙斡爾的腳下掙脫,他只得無奈的啐一口:“你做夢!”
呼律卑走到沁圖勒面前,從沙斡爾手中接過刀來高高舉起:“沁圖勒,長生天在呼喚你!”
轟??!
驚雷炸響,震得沁圖勒心驚膽戰(zhàn),他突然害怕起來,雙眼直勾勾盯著呼律卑高舉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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