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出現(xiàn)過的舅媽,此時突兀的出現(xiàn)在家里;而且看她的臉色,也全然不是如平常一般的飛揚跋扈、頤指氣使。林歆有些奇怪,但田老師已經(jīng)說話了:“請問,您是林歆的家長嗎?”
“家長?這……”舅媽遲疑了一下,但馬上就點頭回答道,“是的,請進?!?p> 田老師進到客廳坐下,林歆也看到了正在和外婆說著什么的舅舅。自己從縣里來到市區(qū),除剛到的時候,和他見過一面之外,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
歲月的滄桑,生活的打壓,在舅舅的面容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和舅媽走在一起,是個人就會認為他們是父女而不是夫妻。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慣于用謙卑來迎接這個世界賦予他的一切。就像此時,家里坐著三個女人,但去給田老師斟茶倒水的,卻是他這唯一的一個男人。
田老師接過茶,放在一邊,沉吟了一陣后,緩緩說道:“今天我來,是因為林歆早戀的事情?!?p> 舅媽的眼睛突然一凝,有那么一刻,林歆甚至以為她會抄起家伙劈頭蓋臉的向自己打來。
但是,并沒有。片刻之后,林歆甚至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變得柔和了好多。
林歆很奇怪舅媽的表現(xiàn),然而,現(xiàn)在并不是探根究底的時候,她只能繼續(xù)保持沉默。
外婆老神在在的不知道想些什么,舅舅則保持著自己謙卑的笑容,田老師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他也不以為意,而是繼續(xù)說道:“關于這個,不知道你們家長有沒有什么了解?”
“有??!”急不可耐說出這話的,是舅媽。
她一開口,剛才那個“請進”所留給田老師的賢淑印象,瞬間就崩塌了,田老師不動聲色的皺皺眉,繼而抬眼看向舅媽,保持著洗耳恭聽的樣子。
舅媽像是機關槍一般“啪啪啪”地說了下去:“林歆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她現(xiàn)在的親人,就是外婆、舅舅和我這個舅媽。關于她的婚事,我覺得,我們?nèi)齻€人是可以做主的?!?p> 田老師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面前的這個愚婦,不光說不到點子上,甚至還扯到了什么“婚事”。都不用說婚姻法允不允許,也不說這算不算包辦婚姻,就說林歆,她馬上就要被學校開除了,別人得眼瞎到什么樣,才會娶一個高中都沒畢業(yè)的小女孩?
當然,田老師絕對不可能想到,舅媽當初可是要把林歆嫁給殘疾人的。
舅媽并沒有注意到田老師的表情,她張嘴就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們剛剛還在說這個事情,她外婆,她舅,還有我,我們都同意她和賀琛……”
聽到這個名字,田老師真的驚呆了。舅媽后面還說了什么,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賀??!賀??!怎么會是賀??!
市一中有數(shù)千學生,雖然校方從來都說“學校是你們堅強的后盾”,但田老師心里非常清楚,后盾和后盾,力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這些學生犯了事,學校唯一會使盡全力死保的,只有賀琛一個人,連校長的親孫女安娜,都要排到后面去。
而校內(nèi)早戀這種事情,田老師已經(jīng)對林歆說得很清楚了,發(fā)現(xiàn)一例,處理一例。這個一例,從來都是“一對”的意思,絕不可能區(qū)別對待,開除了女方,卻把男主輕輕放過,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如果真是那樣,市一中的名聲就要丟到銀河系外了,更不用說其他學??隙ú粫胚^這個機會,一定會慫恿教育局介入調(diào)查。
到了那時,自己這個賀琛和林歆的班主任,就不僅僅只是干到頭這么簡單了。
用盡全身力氣,懷著萬分之一的僥幸,田老師終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們家長……怎么知道賀琛的?”
舅媽非常理直氣壯地回答:“他都來家里見父母……不對,見外婆了啊!”
田老師看向外婆,外婆終于神補刀了一句:“是的,那個男孩子,我很喜歡?!?p> 所謂的家訪,到此就再也進行不下去了。田老師又坐了一會,等到顫抖的雙腿恢復平靜,便急切的告辭離開,剛一走出大門,她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安校長,通報自己獲得的一手情報。
林歆并不知道,學校方面會怎樣被這條情報弄得雞飛狗跳。她只是安靜的坐在原地,聽著三個長輩的惇惇教誨。
“賀琛媽媽是卓越集團的老總,只有賀琛這一個獨生子……”
“卓越集團是世界五百強,家里金山銀山,嫁過去就是享?!?p> “賀琛這孩子,長得帥,脾氣又特別好,這真是妹妹妹夫的墳上起了青煙,不,不止青煙,都得燒糊了,你才有這個運氣……”
舅媽一句接一句的說著,外婆雖然不喜舅媽,但很顯然,在這個事情上,她和舅媽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當舅媽停下喘氣或者喝水時,她也會見縫插針的說幾句。雖然無非都是“有禮貌”、“性格好”之類的車轱轆話,但這樣的疲勞轟炸下來,林歆一次開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
賀琛這個名字,仿佛有著奇異的魔力。讓這個家庭,在這個夜晚,再也沒有戾氣和怨言,再也沒有不滿和惡語,變得特別的溫馨而和睦起來。
只是,大家坐進餐桌吃飯的時候,第一次開口說話的舅舅,卻把這種氛圍破壞得一干二凈。
“那個,歆歆,你能不能跟賀琛說一聲。你舅媽已經(jīng)知道錯了……”
迎接著舅舅舅媽期許的目光,林歆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但一時間,她卻并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應該說什么。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在舅舅舅媽眼中,已經(jīng)被當成了秦莊襄王子楚一般的奇貨。不對,賀琛才是子楚,她頂多能算個趙姬;嗯,還是能吹耳邊風的那種。
但自己明明才打了賀琛一巴掌,怎么就突然變成和他早戀了?
林歆很迷茫,她真的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奇妙,她已經(jīng)完全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