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一段時間,在一個小路的岔路口,老叔帶著我們在一個隱蔽處停下來休息。大家都不說話,兩條獵犬也趴老叔的旁邊一動不動。我想問為什么不走了,但不敢說話,只能默默地坐著。良久,遠(yuǎn)處傳來腳踩雪地發(fā)出的嘎吱聲,好像一個人,也好像兩個人。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我們都不做聲,兩只獵犬豎起了耳朵要站起來,被老叔堅定的手勢制止了。目標(biāo)越來越清晰,一大一小兩個人,大人背著獵槍,拉著雪爬犁,雪橇上面有獵物。小孩十歲左右的樣子,身上背個小簍,手里拿著一根短棍子。
老叔首先站了起來,我們也都跟著站起來,老叔站在他們的正前方,兇狠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走過來的獵人。那人中等身材,步伐堅定,絲毫沒有畏懼我們一行人擋在路的前面。
“我能看看你的獵物嗎?”老叔語氣深沉的問。
“不用看,我打了一只鷹,開槍的時候以為是野鷹。”對方知道老叔要看什么。老叔沒有說話,端起了獵槍,對準(zhǔn)了那個獵人。小孩子一看急了,急忙跑過去擋在大人的身前,帶著稚嫩的童聲說:“不許打我爸爸!”目光堅定,大義凜然??上ё约喝跣〉纳眢w根本無法遮擋父親魁梧的身軀。
大人用手輕輕地把孩子推到自己的身邊,不急不緩的問:“難道你的鷹比我們的命還重要?”還沒等老叔回話,鐵柱便跑過去輪拳砸向獵人。獵人把孩子推開,伸手就和鐵柱扭到了一起。孩子被父親推了個趔趄,定下神來之后,跑過來就用手里的棍子打鐵柱。老叔伸手把孩子抱起來對他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參與?!眱扇藦P打了一會兒,高大的鐵柱居然沒有占到半點便宜,相反漸漸落了下風(fēng)。我正著急,老叔喊:“停了吧!”兩人居然分開不打了,鐵?;氐嚼鲜迳磉?,獵人也跟了過來,站在老叔的對面,怔怔的看著老叔,老叔也仔細(xì)的端詳他。
頃刻,誰都沒有想到,氣喘吁吁的獵人突然雙手抱拳,嗚咽著對老叔叫了一聲:“大哥!”老叔似乎也認(rèn)出了對方,放下手里的孩子,雙手抓住獵人的雙肩叫了一聲:“老虎”,然后兩人互相攙扶著,向深林里走去...
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么,我們之中也沒人敢問什么,人生有些秘密注定是終生的。
但兩人的關(guān)系的確非同尋常,分別是老叔把兜里所有的錢掏出來都給了那個小孩,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老叔的目光流露出了難得一見的依依不舍。
原來,海子抓的兔子,正在獵人的槍口之下,開槍的同時,兔子和海子一起被打死了。來到跟前,確定了鷹是有主的,作為獵人他更理解熬鷹的艱辛和對鷹的感情,尤其這是一只難得的尤物。他知道人家會找他,他也沒有想躲避,原因只有一個,讓兒子覺得自己更像男人。所以他的雪爬犁上明晃晃的放著海子的尸體??吹剿廊サ暮W樱覀兌加姓f不出來的痛苦。在冰天雪地里,大地早已經(jīng)凍得堅實,刨個坑并不容易,所以海子葬的不深,但也算給它一個歸宿。
回來的路上大家心里很難受,情緒十分低落。老叔很豁達(dá)地安慰我們,有時候也一反常態(tài)的和大家開玩笑,但在我看來,裝出來的高興給人的感覺更加難受,自己的心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他和海子的感情和我們都不一樣。
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海子走了,但它的生命卻永久的留在我的記憶里。而且我常常自責(zé),如果那天打獵我不去,他們就不會改變狩獵地點,海子就不會死。我相信老叔一定比我更難受,但他總是輕松對我們說,凡事都有定數(shù),不要怨天尤人,誰都沒有錯。而這樣的安慰,更讓我感到歉疚。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不再去老叔那里,我覺得自己總是給他們帶來霉運。
這樣的季節(jié),整天無所事事,外面又是嚴(yán)寒。日子是那樣的難過,生活是那樣的寂寥,我就這樣單調(diào)和痛苦中,無奈的度過了一段短暫而漫長的牢獄般的歲月。
冬季的一個長夜,我們這些知情上炕鉆進(jìn)被窩,有時喜歡頭沖著墻睡覺。這一夜我就選擇了這個睡法,可能是由于白天胡思亂想的緣故,整夜都是離奇的夢幻,半陰半陽,似睡非睡,無數(shù)的夢魘讓我的神經(jīng)繃的緊緊地。黎明朦朦朧朧的半夢半醒之中,忽然感到厲鬼牢牢地抓住了我的頭發(fā),一身冷汗驚醒了,頭發(fā)的確被控制了。原來晚上火坑很熱,大家都睡了,熄火后室內(nèi)溫度漸漸降低,由于內(nèi)外溫差的緣故,有些地方的墻面就結(jié)很厚的霜。此時,我的長發(fā)被牢牢地凍在墻面的冰霜處,喚醒同伴幫助,很快就解決了,但我們的心突然變得冰冷和凄楚。起來透過窗戶,看見大雪封山,有人想出去,房門已經(jīng)被雪封住,室內(nèi)無法打開。不知是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一下如洪水決堤,一發(fā)而不可收,所有的姑娘都跟著哭了起來。
此時的我們,早已忘記了當(dāng)初的追求和理想,唯一的理想就是逃離這個鬼地方,似乎每個人都開始捫心自問,我們到這里來干什么?到底是為了什么?
沒有人能想清楚是別人愚弄了我們,還是我們欺騙了自己?是命運的召喚還是不可抗拒的選擇?我們到底該追求什么?我們的理想在那里?
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們似乎一下子都成熟了,海市蜃樓的理想似乎越來越遠(yuǎn),基本的生存需求卻顯得越來越重要。接下來的時光每個人的思想都有了重大的轉(zhuǎn)變,不再盲目的追求榮光,而是默默地與命運抗?fàn)帯?p> 不久便有人在外面清掉封門之雪,我們出去后便去尋找被雪封門的人家,給他們清雪,在當(dāng)?shù)匾呀?jīng)是一種習(xí)慣,人人如此。
生活如故,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們百無聊賴的過著集體生活,大家也學(xué)著村婦講故事,說張長李短,也喜歡半陰半陽的說男孩。而被提及最多的當(dāng)然是龔占海,看起來對他有好感的女孩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