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兄！”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急速擴大。

　　秦川下意識伸出手去抓，握住的卻是一只冰冷滑膩的手掌。

　　耳邊傳來師妹一如既往淡泊的聲音。

　　“師兄，大師兄叫你兩次了?！?p>　　“抱歉，走神了?！甭詭Ь狡鹊貙熋玫娜彳璺砰_。秦川將注意力重新轉向病榻之上，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掌門了，一定要將我們太一門發(fā)揚光大?！?p>　　老人努力地睜大眼睛，顫顫巍巍地伸出枯瘦的手掌，將代表掌門權威的令牌，遞到他的面前。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嗎？”秦川接過老人遞過來的掌門令牌，心里有些難受。

　　畢竟穿越了二十年，大師兄代師收徒，亦兄亦父，將這一世的自己和師妹拉扯長大。

　　從小，大師兄就不停給他灌輸師門傳承的重要，奈何他幼小的身軀中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雖然未被洗腦，但也知道傳承師門是自己大師兄一生的執(zhí)念。

　　但是，要當掌門啊，好麻煩。

　　秦川心中嘆氣。

　　“大師兄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會將我們門派延續(xù)下去的?！?p>　　“你發(fā)心魔誓言?！?p>　　“好！”秦川點頭，念動了特殊的咒法，引動了天地元氣。

　　“我，秦川，發(fā)誓將太一門傳承下去，努力發(fā)揚光大，若有違背，神人共棄！”

　　“太好了……太好了……”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緊接著……

　　緩緩閉上了眼睛。

　　秦川伸出手，想要撫平老人眉間最后的褶皺。

　　他垂下眼瞼，細細感受著指尖傳來的余溫，喃喃道：

　　“放心去吧，大師兄……”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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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到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老子……”

　　老子？

　　“終于……

　　自由啦……”

　　幻聽？

　　我怎么好像聽到了大師兄的聲音？

　　大師兄才剛剛仙去，是我太想念他了嗎？

　　秦川一抬眼，正好看到——

　　老人的正瞪著雙眼，哈哈大笑。

　　臥槽，詐尸？還是邪魔奪舍？

　　秦川蹬蹬退后兩步，一臉戒備地將師妹護在身后。

　　老人先是狂笑了一陣，然后又仿佛失心瘋一般，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當年一時不慎，被老東西唬騙，發(fā)下心魔誓言必須將門派傳承下去。

　　這個辣雞門派，地處偏僻，資源匱乏。

　　我一等一的先天資質，硬是用了整整八十年才煉氣化神！

　　八十年！

　　我……

　　太難了！”

　　白發(fā)老人不停的抽泣，鼻涕和眼淚四處橫飛，這畫面實在有點辣眼睛。

　　由于事情發(fā)展的方向太過驚悚，秦川感覺自己的思維都停滯了。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由自主地開口：“大、大師兄，你不是……”

　　“問得好！”白發(fā)老人哪還有一點老人的樣子，說話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如果我不是裝成這個樣子，你會接收這個門派嗎？”

　　當然不會……秦川心說。

　　但他還是配合著遲疑道：“師弟才疏學淺……”

　　“我呸！”

　　白發(fā)老人站在床榻之上，一手指天，口沫橫飛：

　　“你又不傻，不對，就算你現在很傻，再過幾年，等你開始沖擊煉氣化神的時候，就會發(fā)現……世人都道神仙好，但若是無那四樣東西，那便是仙道漫漫，寸步難行——你且聽好！”

　　秦川一時間被氣勢所迫，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財……別的門派弟子有養(yǎng)氣丹推進修為，一日千里。而你……只能靠自行吸納天地靈氣，難有寸進。”

　　臥槽……好現實。

　　秦川忍不住心中吐槽，就聽老人繼續(xù)說道：

　　“侶……別的門派弟子有無數師兄弟可以切磋法術，互相印證。而你……獨學而無友，然后孤陋而寡聞！”

　　秦川忍不住擦了擦頭上冷汗，又聽到：

　　“法……別的門派弟子已經開始修行五行妙法，舉手之間拈花彈指。而你……就連最基本的引火之術都只能獨自摸索，和人斗法更是必死無疑！”

　　秦川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搖欲墜。

　　而老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最后說道：

　　“地……別的門派弟子山門所在，莫不是人族昌盛之地，有天道垂青，靈氣自生，修行起來事半功倍。而你……太一門地處偏僻，周圍不過一城兩鎮(zhèn)，人煙稀少，莫說天道垂青，一年到頭，便是凡人也難得見到半個?！?p>　　說到此處，老人發(fā)出當頭棒喝：

　　“財侶法地，這里一件沒有，你再回答，你……還會接收這個門派嗎？”

　　“我……不會……”

　　秦川發(fā)自內心的說道。

　　但是……我已經發(fā)了心魔誓言，你再說這些真的好嗎？

　　二十年的父兄情誼，第一次修成道法的喜悅，對未來成仙得道之后，混吃等死抱大腿的憧憬……全部，轉化成了一片沉默。

　　原來如此……

　　自古真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不過……秦川轉念一想。

　　那又如何？反正不耽誤我混吃等死。

　　太一門雖小，但至少五臟俱全，甚至還有外門長老操持俗事，再怎么也比穿越成一個凡人好吧。

　　偏安一隅，平平淡淡過完這一世，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以后每天窩在宗門，不愁吃不愁穿，睡覺睡到自然醒，這樣的日子……

　　意外的不錯。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已然安定，甚至還有點想笑。

　　但朝夕相處二十余年，老人對他何其了解。

　　于是就見老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哦，對了師弟，從明天起，門派里你要自己想辦法了。最好多招一些人，凡人也沒關系。因為從明天起，外門長老，廚師，靈藥管事，煉器師，煉丹師全部都會離開?！?p>　　“為、為什么？”

　　秦川呆若木雞，剛剛腦海中的美好生活場景瞬間紛紛化為碎片。

　　他猛然發(fā)現老人的目光似有所指，下意識地回過頭，原來門派里負責大小事務的一干人等，早已全部都站在了門口。

　　“王長老，你……”秦川指著有些微胖的外門長老，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個外門長老為人老實，兢兢業(yè)業(yè)，使得太一門在附近凡人的城鎮(zhèn)之中口碑極佳。

　　他，為何要走？

　　老人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其實，王長老，也是你的師兄，他和我一樣地命苦，曾經發(fā)下了心魔誓言，不得不在門派堅守?！?p>　　秦川又指向煉器師：“李先生，你……”

　　“他也是你的師兄，也發(fā)下了心魔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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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感覺自己神經都有些麻木了，他干脆將目光重新轉回老人身上，等待解釋。

　　果然，老人看懂了他的疑惑，豪邁地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不錯，他們，其實全部都是你的師兄！

　　他們……全都在等你登上掌門之位！”

　　ORZ……

　　眼見秦川跪倒在地，老人的眼中還是閃過一絲不忍，畢竟朝夕相處多年。

　　他安慰道：“放心吧，我們雖然已經全部做好了改換師門的決定，但門派里的資源我們一分不拿，全留給你。何況你也可以效仿我們，找一個資質上佳的弟子，傳承掌門之位，不過別忘了……

　　你還說過要發(fā)揚光大！”

　　老人再次拍了拍秦川的肩膀：“可不要偷懶哦?！?p>　　他抬起頭，吸了吸鼻子，感嘆地說道：“好了，你我?guī)熜值芤粓?，我也言盡于此，仙道縹緲，望你我還有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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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川難以抑制心中絕望，忽然他想起，自己好像還有一位師妹在此。

　　對了，還有師妹在！

　　這位師妹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雖然平時性格淡泊了一點，但和我關系極好，總也不會棄我而去吧。

　　于是秦川連忙向自己師妹看去。

　　卻發(fā)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師妹的旁邊，竟然出現了一個白衣佩劍的年輕男子。

　　“你是誰？”秦川下意識上前走了兩步。“師妹……你……”

　　就見那年輕男子往前一擋：“在下東勝神洲六大圣地之一，浮游仙宗弟子李牧。

　　你……想要對我的師妹做什么？”

　　“你的師妹！？”秦川一愣，隔著他看向那個平時寡言少語的美麗少女。

　　第一次，他覺得師妹竟然，如此陌生。

　　少女輕啟朱唇。

　　“師兄……”

　　難得的，秦川居然看見師妹臉上露出一絲似喜還憂的笑容：“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這個人……

　　缺乏……

　　安全感……

　　這個詞，似乎還是你教給我的?！?p>　　她往前兩步，走到了那李牧的身邊，抓住了李牧伸出的右手。

　　“大師兄的計劃，我早就知道了，但我知師兄胸無大志，所以……后會有期?！?p>　　……

　　隨后，秦川無語地看著門派中熟悉的眾人，施展法力，騰云駕霧，扶搖而起，很快就變成天邊的一個小點。

　　遠遠還有狂放地歌聲傳來：

　　碧壺仙露醞初成，

　　只餐朝氣飲花露。

　　今日方得枷鎖去，

　　逍遙修得地行仙。

　　秦川聽著漸行漸遠的歌聲，收拾情緒，半晌，然后——

　　狠狠豎起了中指。

　　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