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貓兒似的躡手躡腳潛入偏殿,孟桉穿好了衣服,是件月白色衣裙,綰著松松的發(fā)髻,坐在桌前,明晃晃的日光籠罩孟桉,使梁佑難見孟桉神情模樣,只見她的身形,宛如雕塑。
“孟桉殿下。”梁佑停止上前,他不敢再上前。眼前這個嫻靜的女子,是他的孟桉殿下嗎?為什么不見孟桉一點影子?
“聽冥王殿下說了,你在北境辛苦了?!泵翔駝邮?,為梁佑倒了一杯茶,茶水的熱氣里飄散著沁脾去乏的香味兒,絲絲縷縷都繞上孟桉殿手指和玉腕,光暈照著茶氣也綠瑩瑩的。
梁佑依舊小心的縮著脖子湊近,孟桉抬手,把手中的青藍梅花茶杯遞與梁佑,梁佑雙手接過,呆愣愣的看著孟桉。
孟桉見梁佑這副模樣,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她忍住眼淚,說道:“喝口茶吧。”
梁佑微張嘴巴,驚住了,他手腳無措,想要放下茶杯,又怕違背孟桉的話,一時沒有辦法,苦著臉回孟桉道:“殿下,這不合規(guī)矩啊,我只是。。?!?p> 梁佑話到嘴邊,突然神情落寞的頓住。
他已經(jīng)不再是天道山外界神使了。
孟桉看見梁佑這反應(yīng)也道:“我也不是天道山的神靈了?!?p> 聽聞此話,梁佑心中忠心護主的情感又涌上心頭,他見孟桉悶悶不樂,就笑嘻嘻的放下茶杯,半蹲在孟桉身前,安慰孟桉道:“殿下放心,等我在北境安頓下來,就迎你也去,冥王殿下說,那里有許多你好友同伴,到時候,你就可以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生活了?!?p> 梁佑一番話,戳中孟桉心里的柔軟地帶,她低頭的一剎那,晶瑩的淚珠砸在梁佑的手背,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偏殿里尤其清晰。梁佑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他失神一刻,惶恐的垂下頭去。
這一切被孟桉看在眼里,她仍不知該如何向梁佑開口,長久的猶豫躊躇,讓孟桉也越發(fā)難以面對。
“梁佑,我有了孩子?!?p> 孟桉勉強竭力的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可是梁佑還是嚇壞了。梁佑臉色瞬間煞白,一下子跌坐在地,驚恐的,失神的望著孟桉,孟桉也是知道了什么叫面如土色,梁佑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他恐懼的想要往后縮,看孟桉也是如同看著怪物一般。
孟桉見梁佑是這樣反應(yīng),無疑是一把利刃插進她的心口,心寒如霜。
梁佑記起那一夜,記起他和孟桉的那一夜。他再度看向孟桉,絕望的淚花閃動,他跪在孟桉身前,哭道:“是我害了您,若您有事,我。。?!?p> 梁佑無語凝噎,埋下頭懊悔不已。
梁佑知道異族通婚,不但會危及母親的性命,孩子也是保不住的。這是天道山,須彌山,人族,北境都達成共識的法則,誰觸犯了這條法則,人盡可誅。
是他害了孟桉,他原本想著在北境立足后,可以讓孟桉過得比在天道山自在,可現(xiàn)在呢?為什么會是這個樣子?
孟桉看見梁佑的模樣,孟桉難道心里好受嗎?但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冥王殿下有辦法保住孩子?!泵翔褫p聲安慰。
“我不要孩子!”積聚在梁佑心中的怒火沖破克制,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表達自己的情感,他對孟桉吼出聲的一剎那,深深的愧疚又讓他痛苦不已,他抑制不住淚水,“我只想讓您好好的,我想您可以開開心心的,不要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這個孩子會害您喪命的!”
孟桉原本建立起來的信心就被梁佑一番哭喊給摧毀,這個孩子會奪走她的生命,可是這是她的孩子啊!作為母親,她怎么能夠放棄?
“可厭殿下能夠有辦法保住這個孩子,必然也有辦法送走這個孩子。”梁佑腦中靈光一閃,找到希望似的,踉蹌?wù)酒穑骸懊翔竦钕?,我去求冥王殿下,他一定會答?yīng)的。”
“是我執(zhí)意要留下這個孩子的?!泵翔駡詻Q說道。
梁佑一怔。
孟桉溫柔的撫摸自己的小腹,露出母親期盼的笑容,“生育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和你沒有關(guān)系。”
“殿下?”梁佑愣住,淚珠掛在他的下頜。
孟桉抬頭,目光第一次那樣的冷漠,甚至是仇恨,這樣的目光差點逼退梁佑。
“孩子和你沒有關(guān)系。”孟桉不再看他,“這次見你,是謝過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們兩相消抵,各不虧欠?!?p> “殿下!”梁佑難以置信,孟桉竟然這樣固執(zhí),這樣冷酷。
“這個孩子不會害死我,因為他不是你的血脈?!泵翔裾f道。
梁佑頓時耳邊嗡嗡。
孟桉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這個孩子和他沒有關(guān)系?是他自作多情?
“這個孩子不會害死你?”梁佑已經(jīng)沒有了表情。
孟桉轉(zhuǎn)過身,高傲的不愿再談。梁佑靜靜站住片刻,忽而發(fā)瘋似的沖撞出去。孟桉聽著,心都在滴血,她撫摸自己的小腹,她只有這個孩子了。
梁佑沖出去,撞見涼城,他無視涼城冰冷的目光,他只想快快逃離這個地方,他想快快甩掉這些話,這些記憶。
“梁佑!”
涼城一喝,梁佑丟了三魂去,他呆住原地,驚嚇不敢動彈。
“你要做什么?一走了之?”涼城問。
“我能做什么?”梁佑忽而失心瘋般,瘋狂大笑,他沖著涼城,咆哮反問:“我是只藍鵲,她是天道山的神靈啊,我們永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我不愛她!”
涼城一驚!
無關(guān)種族,無關(guān)階級,只是因為不愛。
孟桉聽得很清楚。
“她是天道山的神靈,她救我數(shù)次,我不能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梁佑慌張的垂下頭,想要掩飾什么。
涼城轉(zhuǎn)過身進入偏殿,“孩子不是你的,若你念孟桉對你的恩情,請你保密?!?p> 梁佑苦恨的握緊雙拳,暗紅的血液從他指縫間流出。
涼城走進偏殿,來到孟桉身邊,她想開口安慰什么,可是她也替孟桉悲傷,怎么能說出讓孟桉寬慰的話呢?
“不用怪他。我早就知道了?!泵翔褫p笑,“他每次看到冥王殿下的目光,是最亮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qū)λ闲牡?,情字難解,并不深刻,并不難舍,只是疼痛來的沒有由頭?!?p> “在上不周山那一晚,我以為是永別了,我一直顧及的身份有別,一直看不起的那份感情讓我放肆了一次。這就是報應(yīng)。”
“他并不能改變什么,是我錯了,我不該期盼,不該告訴他。我怎么會天真到以為他會因為這個孩子,對我有一點點不同的情愫?”
“他什么都沒做錯,不該為我的沖動負責(zé),你們有讓人喝了就失去記憶的湯藥嗎?給他,給我都來一碗吧?!?p> “我以后,都不想再見他了。”
涼城站在孟桉身后,紅衣襯得孟桉孤絮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