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情在冥府躺了好幾天,背上的傷口有紅嫩的痂,他也醒了過來,可以下地走動了,涼城這才將孔雀去謫仙臺一事告訴了江無情。
江無情一聽,登時激動,忙問:“孔雀沒事吧,我就說她怎么這幾日都不見人?!?p> “殿下放心就是,小殿下已經(jīng)醒了,但是精神有些呆呆的,整日不說話,就看著窗戶外面,平時最愛的甜糕,也不怎么吃了?!睕龀钦f道。
江無情一聽,愧疚不已,懊惱道:“都是我不好?!闭f著江無情又讓涼城陪自己去看孔雀,涼城當然不會推辭,二人一齊來到孔雀的院落。
二人在院外就可以看見孔雀穿著一件櫻粉的群衫坐在那棵古老的梨樹下,沒有綰發(fā),披著露水的頭發(fā)長長的垂下來,桌上有孔雀愛喝的乳茶,愛吃的甜糕,樹上掛著她親手做的花燈和風箏??伤褪悄菢屿o靜的坐著,像石頭,像樹木。
“一直都是這樣嗎?”江無情小聲的詢問涼城??兹傅男宰邮亲蛔〉?,看這樣子,江無情不免擔憂。
“醒來之后,就一直是這樣?!睕龀强隙ɑ卮?。
江無情如鯁在喉,心疼不已。他真的很后悔將孔雀帶在身邊,因為自己的緣故,孔雀闖了子鬼楓林,線下又不知道對江愁予做了什么,弄成如今這個模樣。
他走進院里,輕聲的喊她:“忘憂?”
孔雀雖然有些遲鈍,但似乎有個轉(zhuǎn)頭的動作,可是好像不確定的樣子,身體微動,又立刻僵止住。
江無情走到孔雀身邊,涼城也小心的跟進來,在遠處站著。江無情在孔雀面前蹲下,看著孔雀的臉,孔雀的雙眼在看到江無情的一瞬間,紅透了。
晶瑩的淚水珠子一樣的落下,她的臉就像是蒼白的雕塑,她靜靜的看著江無情,如一口無波老井。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神態(tài)。。。江無情心頭一怔,心臟如瞬間墜下崖般。
江無情臉色大變,他張大了嘴巴,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瞳孔中充滿了驚愕。
“我知道,那日奈何橋為我送親的人,是你。”話語如晴天霹靂在江無情耳邊炸開,他驚恐的目光看著這張臉,這張屬于孔雀的臉,卻以那么熟悉,甚至是江無情永遠無法忘卻的神態(tài)說出這樣一句話。
遠處的涼城似乎也聽見了,她和江無情一樣,此刻屏住了呼吸,心中驚訝,無措,慌張,百感交集。
“愁予?”
當江無情試探著叫出那個名字的時候,自己也眼眶一熱,淚水模糊著雙眼,淚珠滾滾而出,江無情眼前,是孔雀臉上掛著的,那個熟悉的,溫柔的笑容。
江愁予!
這一刻,他夢見過多少次!
他就蹲在她的面前,可是除了落下淚水,他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仰望著她,仰望她的溫柔,好像這就是結(jié)局。
涼城停止了要上前的動作,望著二人相逢的激動模樣,心里也生出欣慰和喜悅。
“我醒來,發(fā)現(xiàn)是這樣,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愁予溫柔的抬起手,撫摸著江無情的側(cè)臉,江無情臉上的疤痕她清楚的知道,隔著畫皮面具,江愁予細細的撫摸著那道疤痕,笑容如綻放的梨花,干凈的帶著一點朝露的模樣:“小二,這些年,你受苦了?!?p> 江無情聽了這句話,心口的傷口好像有了撫慰,他俯下頭,趴在江愁予腿上,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遠處的涼城見了,竟然也覺得鼻頭一酸,笑著默默退了出去。江愁予靜靜的等待著江無情結(jié)束最后一聲嗚咽,抬起頭看自己的時候,為江無情拭去淚痕。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江無情問她。江愁予目光一沉,道:“小二,我們四個人,只能活兩個?!?p> “我們四個人,只能活兩個。”這句話勾起江無情在江城陵墓里的回憶,那些像蠶蛹一樣的東西。
“我去了滄海,看見了那個東西。”江無情說道。
江愁予沒有半分驚訝。“江城一族,是自六界各處的“氣”,死亡毀滅之后,在一定時間之后,會再度成形,成為江城普通的族人。而每一代城主的繼承人,只會留下兩個人,一男一女,結(jié)為夫妻后,生下的孩子不會有氣息,這些孩子生來就會是一具沒有魂魄的傀儡,他們會被送到滄海,像個蠶蛹一樣孵化。等到他們徹底孵化時,上一任城主會將自己靈力一分為二,一份傳給繼承人,一份放在那個沒有魂魄的傀儡中,讓他獨自修煉出三魂七魄,成為下一代城主繼承人。而新的城主,必須殺死其他兩位沒有繼承的繼承人,用他們的靈力去滋養(yǎng)滄海里的傀儡。”
江愁予沒有帶一點悲傷的神色,她溫柔的看著江無情,滿眼柔情?;蛟S是這樣的機會太難得了,太珍貴了,她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所以哪里還有心情去哀傷其他事情呢?
“所以,你有了身孕才知道這件事情的?”江無情想到這里就心如刀絞,江愁予當時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懷著身孕,她該有多崩潰?
“孩子,孩子怎么樣?你怎么樣?”江無情滿眼都是淚,他實在想象不出來,江愁予的反抗,讓她受了多少折磨。
“我知道了之后,妄圖逃出江城,失敗了,他們把我軟禁起來,我就用刀把孩子剖了出來。城主就不能容我,讓江慈悲抽走我魂魄和靈力,如果不是你,我如今連灰燼也到不了你身邊。再者,我若不逃,羲和必死無疑,他什么都不知道,現(xiàn)在至少是安全的?!苯钣韪屑さ拇蛄拷瓱o情,感慨道:“我們小二,也長大了?!?p> 聽到這里的江無情,早就流不出淚來。
“他們竟然這樣對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你來人間,為什么不告訴我?”江無情想起那晚,江愁予哀苦的神態(tài),江無情就恨不得拿把劍在自己身上戳三刀六個洞,他才是應(yīng)該受剖腹之痛的人!
“我知道那位姑娘身世不同,你隱瞞身份,或許就是為了避免麻煩。我怎么能讓你陷入艱苦的境地?你與我是私情,可你與冥府是大義,冥王對你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你怎能因私情而廢大義呢?”江愁予說道。
江無情哽咽的看著江愁予,心中五味雜陳?!靶《@位姑娘的身體。。。這是怎么回事?”江愁予擔憂不已,“我能感覺到,她的魂魄還在這個身體里?!?p> 說起這個,江無情也是沒有想到,但是也先寬慰江愁予道:“你在此處安心修養(yǎng),我讓人送些你愛吃的吃食來,其他的我會處理的?!?p> 江愁予微笑著點頭,這無疑又是一把利刃插在他心口。他如同找回了失去的寶物,下了決心,再也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