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上）

　　一月一日，元旦

　　下午14:10

　　公司和港城那家大公司的初步交涉已經完成，對方在充分考察了公司的工廠設施后，決定與董方凱的公司結著合作對象。

　　今天是合同初議的日子，所以秦楓在這節(jié)假日的來完成他法律顧問的任務。但內心還是有些埋怨，他原本就安排好今天下午的事宜:讓自家媳婦做點茶點，再泡壺茶，然后兩人坐在自家陽臺上安安靜靜的看書，等到16點半兩人便結伴去買菜回來做飯。

　　董方凱對右手邊的秦楓說:“養(yǎng)養(yǎng)神，等下上了戰(zhàn)場，可沒你休息的時候~”

　　秦楓不清不冷的說:“我這不是在檢查武器彈藥嗎？”

　　“呵~”，董方凱白了他一眼，建議道:“今天這合同要是能簽訂，晚上咱們慶祝去”。

　　“你們去吧”，秦楓拒絕后解釋道:“我晚上有約，答應了我媳婦要陪她去買飯做菜”。

　　“吱~”，董方凱暼了他一眼，無奈道:“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家里的事可以先放放，現(xiàn)在是忙工作”。他現(xiàn)在已經放棄“改造”秦楓的計劃，這家伙油鹽不進，白天工作完，晚上就往家里一待，死活拉不出來。董方凱又不是不要面子的人，主動了幾次見對方還是這樣后，恨恨地說句:“你就這樣守著你那幾畝田地吧，沒出息的家伙！”便隨他去了。

　　“呵~”，秦楓怪笑一聲，“我的工作時間就到今天的會議開完。而且什么叫‘家里的事先放放’？外面的人是人，家里的人就不是人？”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你有理~你安心看文件，我不打擾”，董方凱選擇戰(zhàn)略撤退。

　　旁邊耳朵靈的同事，對視一眼，會心一笑，“老總又吃憋了~”

　　眾人靜待著，十分鐘后，接到對方將到消息的董方凱便起身整理了下著裝，“走吧”。

　　眾人聞言，把手中的文件整理放下，起身陪在身后。

　　下了公司的大樓，站在公司門口等待，觀此便知董方凱對這次合作的重視。

　　秦楓抬頭看了眼天上，“今天是個好天氣~”，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即使這冬日的太陽宛若于無。

　　董方凱抬頭看了一眼，又看回街道，“希望天公作美吧~”

　　“天公說這事他不管”，秦楓瞇著眼，“可別寄希望于天公~人啊還是要靠自己”。

　　董方凱白了他一眼，心想“你非要跟我抬杠是吧”

　　幾分鐘后，兩輛車停靠在門口，車門打開。

　　秦楓原本無神的望著那邊車隊，待見車上下來一個高挑靚麗女子后。臉色一變，眼睛微鼓，“怎么是她？！”

　　對方略含深意的對他這邊一笑。

　　這時候董方凱已經迎了上去，秦楓收拾了下心境，面無表情的跟了上去。

　　這幾天董方凱陪著對方跑了自己的不少工廠，自然熟絡，“趙女士~”

　　趙疏影笑著打了個招呼，“董總，久等了~”，眼睛余光卻一直在有些靠后的秦楓身上，心里有些感慨“阿楓，比以前成熟了……”

　　在知道公司委派她為這次寧城之行的總負責人后，她就在想:“會不會遇見他呢？到寧城了要不要去找他敘敘舊？”她預先導演好一切，卻沒想到世事本就是一幕劇。

　　董方凱搖頭一笑，“久等什么？我們也才早了幾分鐘”。

　　“嗯”

　　“我給你介紹一下”，董方凱側轉身，“這是我們公司的技術總監(jiān)…”

　　當要介紹秦楓的時候，趙疏影笑著打斷道:“董總，這位就不用了”。她伸出手，把手套一脫伸過去，盯著秦楓柔聲說:“好久不見~”。她很想喊聲“阿楓”，但現(xiàn)在的場合不合適。

　　“好久不見”，秦楓笑著點點頭，瞟了眼這手。

　　禮儀性的伸出手握住，輕搖了下便放下，又恢復那副面無表情。

　　董方凱一愣，反應過來后問:“趙小姐和秦楓認識？”

　　還不待趙疏影說什么，秦楓便笑著對他解釋道:“對，大學同學”。

　　“哦！這么巧？！”董方凱看向趙疏影。

　　趙疏影略含意味的看了秦楓一眼，點頭笑道:“嗯，我們是大學同學”。

　　“這樣啊~”，董方凱故作一“悟”。他可不信，可即使感覺里面有故事，也不深究。現(xiàn)在該辦公司的大事，不是關心八卦的時候，便接著往下引見。

　　見他介紹完，趙疏影又把自己身后的眾人給董方凱介紹了一下，如此才進了公司的會議廳。

　　兩方人對坐，開始商議合同。

　　…

　　下午16點46，會議完畢。

　　秦楓先看了下時間，心里對會議能這么快開完感到滿意，麻溜的收拾文件，“趕快~趕快~還要回去陪語墨買菜做飯呢”。一想起這個，臉上隱帶著笑容。

　　眼睛不注意的瞟向對面斜坐的趙疏影，便是一愣。會已經開完，而對方卻沒怎么動的盯著自己。

　　他心里一揪，“你別這樣看著我……”

　　對她客氣的笑著點下頭，便起身離坐。

　　見他要走，楚疏影終于忍不住笑問:“老同學好久不見，你不請我吃個飯？”她這話帶著朋友相見時的玩笑意味，屋里這些人也沒在意。

　　秦楓笑著客氣的拒絕道:“家里媳婦在等我回去吃飯。老同學您多擔待”。

　　“你結婚了？！”

　　秦楓原本想坦誠的說“沒有”，但又不想過多解釋，點頭肯定道:“對”。

　　本就覺得這兩人之間有故事的董方凱一聽這話越發(fā)肯定這兩人有事，秦楓結沒結婚他難道不知道？但他如此說，是想掩飾什么？

　　秦楓對眾人告辭道:“那就祝大家晚上玩得開心~我先回去了”。末了，還不忘開個玩笑，“回去晚了，家里那位可讓我吃不了飯~”他已經想好，別管楚語墨答不答應，這“母老虎”的名聲她得為自己老公背上。

　　“哈哈哈，秦律師慢走~”

　　“嗯嗯，秦哥慢走~”

　　“……”

　　趙疏影帶笑的望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

　　“結婚了嗎……”

　　“趙小姐，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就是這樣，有失禮的地方，望莫怪罪”。

　　趙疏影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她想起大學時秦楓對很多不必要的聚餐應酬的本能抵觸至一種厭惡，心想:“他還是沒怎么變啊……”

　　董方凱笑著點點頭，又建議道:“我們公司晚上請大家吃個飯，一來為合同簽訂……”

　　這邊，秦楓出了公司大門，站定，抬頭看向會議室所在樓層，“喜燕，不……趙喜燕，我不管你來寧城做什么，當然我現(xiàn)在也沒有權限和責任管你。但是……請別來打擾我現(xiàn)在的生活……”

　　……

　　一月二日

　　下午近五點

　　秦楓律師事務所門口

　　秦楓送完來咨詢法律服務的客人后，便轉身進屋。

　　一個聲音響起，“阿楓~”

　　秦楓一愣，“這聲音……”，皺眉看向自己左邊。

　　果然…

　　趙疏影站在馬路邊的過道一側，正笑著對秦楓招手。

　　裝扮緊致，頭發(fā)波浪卷。上半身外面身著咖格色大衣，里面是件黑色高領毛衣，下半身則是條黑色半身裙和肉色打底褲，最后腳上著雙黑色高跟短靴。

　　她走上前左右看了下，笑道:“你這地方還算好找，我給司機師傅一說，就直接把我拉到你事務所的門口”。

　　“嗯”，秦楓笑了笑問道:“有事嗎？是不是合同出了什么問題？”

　　趙疏影白了他一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這個前男友聊聊天、敘敘舊？咱們當初可是說‘分了還是朋友’~”

　　秦楓搖頭一語雙關的笑道:“年輕時候不懂事，還扯這些干嘛~”。又指了指自己屋里，“進屋坐？”

　　“不用”，趙疏影搖搖頭，看了眼旁邊新開的奶茶店，眼睛一亮，留下一句“我請你喝杯茶吧”，便不等秦楓同意與否，自顧自的往店里走。

　　“哎…”，秦楓張了張嘴，見她如此，皺了下眉頭，跟了上去。

　　進店，在一樓沒見她人，便上了二樓。趙疏影坐一個靠窗的位置上，笑著對他招招手。

　　秦楓面無表情的在她對面坐下。

　　服務員遞上菜單:“兩位要喝什么？”

　　“給我一杯拿鐵咖啡~阿楓，你呢？還是綠茶？”

　　秦楓不理她，對服務員笑道:“給我一杯橙汁，謝謝~”

　　“好的，兩位請稍等片刻~”

　　趙疏影好奇的問道:“怎么現(xiàn)在喜歡這種酸甜的東西？我記得你不是特別愛喝茶嗎？”

　　秦楓笑道:“家里人愛喝這個，被同化的”。

　　趙疏影一愣，問:“你夫人？”

　　秦楓聳聳肩，“對”。

　　趙疏影白了他一眼，俏皮的說:“還騙我，其實你沒結婚是吧？”她昨晚吃飯的時候，特意問過秦楓的這些同事。

　　“不過就九塊錢的事。感情好的話，要不要都無所謂”

　　“這樣啊…”，趙疏影往后一靠，把手一抱，看著對面的秦楓，“看到你現(xiàn)在過得不錯，我挺欣慰的~”

　　秦楓看著窗外的世界，道了句“謝謝”，便沒了話。

　　沉默了片刻。

　　“噗呲~”，趙疏影一笑，“你就沒有什么對我想說的？”

　　“說什么？”，秦楓調笑道:“像你剛剛那樣說‘看你現(xiàn)在過得挺好，我也挺欣慰的’？”

　　“哈哈~還真是絕情……”，趙疏影搖頭一笑，想到什么，“我昨天可是打聽過，你在這寧城的律師界混得很開，厲害~”

　　“混口飯吃~”

　　趙疏影盯著他半宿，略帶可惜的說:“其實以你的能力，當初要是去個更大的舞臺，現(xiàn)在的成就會更高”。

　　“我有多少斤兩我自己清楚~”，秦楓目光隨著一輛車移動，“我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足~”

　　“你還是沒怎么變……”，趙疏影搖頭一笑，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略微感慨道:“一別也快十年了吧？”

　　秦楓回答得有些懶散，“應該是吧……”

　　“那天在火車站送你，分別時你對我說了句話，我現(xiàn)在都還記得”

　　秦楓瞟了她一眼，輕飄飄的來了句，“忘了~都忘了~”

　　趙詩雯一愣，看向他。

　　見他意興索然，隨即搖頭一笑。

　　空氣又陷入了沉寂。

　　侍者端著兩杯飲品來到桌前，“兩位，你們要的東西”。

　　“謝謝~”，秦楓接過自己的橙汁，先吮了一小口。眼睛一亮，對服務員說:“再給我一杯橙汁，等下我打包帶走，謝謝~……對了，要熱的”。這家新開的奶茶店的橙汁做得不錯，可以帶一份回去給語墨嘗嘗。

　　“好的，您稍等”，服務員退下。

　　趙疏影用咖啡匙攪拌了自己面前的咖啡，調笑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防著我，我現(xiàn)在可對你沒感覺。明天我就回港城，今天來找你，只是希望我們能像正常朋友一樣，聊聊家常、敘敘舊”。

　　“你多想了~”，秦楓玩笑道:“只是家里有個‘母老虎’，異性朋友只敢限于工作上?？丛诶贤瑢W面子上，你多體諒~”

　　關于異性朋友這事，秦楓有自己的考慮。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圣人，也沒打算以圣人為目標。因此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高尚和崇高，能做到“外物”在側而“心”不動，把這些關系分得清清楚楚、純一不雜。這些年他辦過一些第三者插足的離婚案件。過錯方都說自己剛開始只是單純的“只想交個朋友”，可結果呢？故此，他可不敢拿“廣交朋友”這個理由去賭自己的“人性與人心’”。最重要的還是面前這個女人，不管怎么說，她在自己人生里留下了不淺的痕跡，這痕跡不去刻意掩蓋讓其自然放著便是最好，但讓這痕跡繼續(xù)生成，秦楓想想還是算了。不給她“機會”，更是不想給自己“機會”。人呢，防別人，更要多“防防自己”……

　　他管不了別人如何，卻總是帶著謹慎并略帶懷疑的眼光看待世界，包括看待自己。也是在這種思維模式指導下，他做事之前總是立一個最壞情況。而為了防止最壞情況發(fā)生，要么克服這個客觀世界，要么克服自己……

　　況且，現(xiàn)在自己有了語墨便已足夠。自己和她一直很合拍。每天待在一起，想聊天的可以聊歷史、政治、文化等等；想安靜的時候，可以互不打擾的陪著對方一起看書；在外面吃憋、受委屈，回家了可以要個擁抱然后傾訴煩惱……這還不夠嗎?夠了，很夠了……秦楓反而覺得有些多，深怕自己過多的貪心失去已經握住的這一切。

　　知道不易，所以才倍加珍惜……

　　趙疏影只覺好笑，“看來你很疼你女朋友~”

　　“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人，不疼她還能疼誰~”

　　“額……”，趙疏影一愣，突然笑道:“噗嗤~這話讓我想起當初你給我寫的情書里一句詩:‘執(zhí)之子手，與子偕老’。你是真的變了~以前可說不出口這種肉麻話的，哈哈~”

　　“呵~”，秦楓自嘲一笑，“當初年少輕狂不懂事，不知道一些詞和話的重量，不清楚自己能否擔負得下”。

　　她調侃了一句，“所以你現(xiàn)在也變得老成世故嘍？”

　　“混口飯吃~”，秦楓嗤笑一聲，“時間在變，人也在變，不是嗎？”

　　“也是……”，趙疏影抬起咖啡示意了他一下，“你以前可不會這么說話”。

　　秦楓一笑，也不辯解，繼續(xù)看向窗外。

　　兩人間又陷入了平靜。

　　趙疏影想起什么，笑道:“對了，還忘給你說，我改名字了”。

　　“嗯？”，秦楓看向她。

　　“現(xiàn)在不叫‘趙喜燕’，改叫‘趙疏影’”。

　　“疏影？”

　　“嗯”

　　秦楓難得的夸了句，“好名字，典雅有詩意”。心里想:“改名字了…改了好…改了好啊。讓這個名字和那人隨那段歲月一起被封存吧…”

　　看了眼面前的“新”人，抬起自己手邊的橙汁放在中間示意碰一下，“那得認識一下，‘秦楓’。趙疏影，你好~”

　　趙疏影一愣。

　　“噗呲~！”

　　笑著端起自己咖啡和他對碰了一下，“你現(xiàn)在是變得幽默有趣了~”

　　秦楓聳聳肩。

　　看了下時間，把杯子的橙汁喝完，便起身告辭:“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額？不再坐坐？”

　　“不了”，秦楓搖頭笑道:“不然家里面的‘母老虎’得打電話催我~我先走了”。

　　見留不住，趙疏影便笑著告別，“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秦楓一笑，走了兩步。想到什么，又退了回來，“我們算朋友吧？”

　　趙疏影一愣，有些不解的說:“算??？怎么突然說這個？”

　　“那我這個當朋友的，有個小請求。當然，答不答應在你，我也無權強迫你”。

　　“你說，能幫我一定幫”。

　　“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有些不成熟，但我還是要說出來，這或許是我這個不小也不老的尷尬年紀還遺存的那一點點幼稚……”

　　“嗯，你說”

　　“是這樣，我媳婦也叫我‘阿楓’，我個人想把這個稱謂變?yōu)樗膶Ｏ怼Ｋ詣e人這樣叫我，我很不適應，總感覺怪怪的。所以……”

　　秦楓說到這一停，笑著看她。

　　趙疏影一愣，心里有些泛苦。不待他說完，便強撐著笑同意道:“好~我知道了，‘秦楓’”。

　　秦楓一笑，“謝謝理解~走了”。

　　他原本想說一句“多保重”，但又想到“別人過得好與壞現(xiàn)在又與自己有何關系呢？自己別去瞎操心、多留情”，便作了罷。

　　趙疏影看著他的背影，不一會，又透過窗戶看著他提著打包好的橙汁進了自己的事務所。

　　收回目光，整理好心境，把咖啡喝盡。

　　“還是沒怎么變，骨子里那股子現(xiàn)實清冷一直在……如此也好，干干凈凈，各人過各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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