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最害怕看見朋友留給自己的背影離去。
我很清楚知道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們了。
記憶里只留下他們的背影,在腦海的某個角落,無聲卻不能埋沒,一直存在,在某個時間段就刺激你想起。
你們相信男女之間有友情嗎?
我相信。
人們說盛夏陽光刺眼卻明媚,像青澀年輕時接受的疼痛,等長成疤痕。
我還是還是忘不掉,哪怕淡去。
2012年,家里來了一個深圳的伯伯。
那是個炎熱的天氣,燥熱透過鐵皮搭成的棚房傳下來。
剛小學畢業(yè)的我,從冰箱里拿出我爸騎摩托車買回來的巧克力冰棍,躲在陰涼的后門下乘涼。
和我家的狗一起躺在冰涼光滑的水泥地上,它四肢朝天呼呼大睡,我吃著冰棍,呼出口中的冰氣,仰望著鐵皮上的細孔投射進來的陽光。
那時家里生意雖然不如之前,但還是不太差。
我爸認識了一個人,一個住在深圳的老鄉(xiāng)。
我叫他光伯。
他很不干凈,在那時我還小就知道。
很像電視里的黑社會。
一起出去吃飯,他喝醉酒會把菜里的蟹殼和蛤蜊扔向旁邊洗碗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一臉咬牙切齒,飯店的老板娘卻站在旁邊叫他忍讓。
光伯還是不停,把吃完的垃圾扔在他身上,一直沒停過。
餐桌上一片奇怪的安靜,我爸還在跟朋友吹牛逼,光伯老婆夾菜給孩子吃,我媽也是叫我多吃菜,別把眼睛看向那邊。
只因為那個年輕人,他端菜放我們桌上時候不夠輕,光伯呵斥他沒教養(yǎng)。
那個年輕人冷眼看了他一下離開。
然后光伯就要搞他,光伯知道這年輕人沒能力敢怎么樣。
因為年輕人沒錢。
因為光伯有錢。
光伯就是這樣的人。
他有次醉醺醺問我的彈弓哪里來的啊。
我一臉疑惑大人為什么也要彈弓。
他說他也要買一只,然后改裝成能打碎別人車玻璃的。
我爸聽到這連忙拉開他,叫我去別處玩。
光伯不開心弄開我爸的手。
“這有什么?!”
我離開時聽到光伯說。
“走走,繼續(xù)喝酒?!?p> 我爸還是搭回他肩膀拉他喝酒。
后來光伯送了只BJ犬給我們,因為他家多了個孩子,怕狗有病傳染給孩子。
那年我十二歲,懵懂的我對愛情唯有的就是班里那個動不動就在全校師生面前念演講稿,校運會表演單人舞蹈驚艷全場,成績班里跟天才比拼的女孩兒。
那種老師喜歡,家長和同學都喜歡的女生。
我想看見她,想成為跟她一樣的人,讓大家都羨慕的人。而不是一個保安。
雖然當保安確實爽的一批。
在我小學畢業(yè),身體還沒發(fā)育,排隊還是站前面最矮的男孩。
暑假的我舔著冰棍跟狗一起躺在地上,聽到車聲。
光伯開著那架豐田,那時我還不明白是什么車。
只記得車側(cè)面有個皇冠,我懵懂但還是懂這是豪車。
這次他下車,帶著他女兒。
光伯長的不怎么樣,跟個蛤蟆一樣。
他女兒也不怎么樣,但不磕磣。
她下車跟光伯一樣有那種蔑視所有人的樣子,更別說在廢品回收站下車時候的樣子了。
那臉跟死了媽一樣。
她跟我一樣大,嘴角有顆明顯的黑痣。
一身耐克以純的名牌,鞋子也炫到爆炸。
嘴巴總是嗤聲,認識她開始就沒怎么正眼看過我。
脾氣總是跟告訴別人,她不好惹一樣。
偏偏她根本不關(guān)心別人怎么看她,因為她叼毛家里有錢。
“過來?。 ?p> 光伯下車發(fā)現(xiàn)后面的女兒一臉嫌棄站在車旁,不肯靠近。
他暴吼了她一聲。
那女生卻壓抑住脾氣,慢慢聽話走來。
當我第一眼看到她,看到她那個嘴角邊的痣就覺得她不好惹。
跟功夫里的那個包租婆一樣。
但一物降一物,她在她爸面前安靜聽話。
睡我旁邊的狗看見她來,立刻搖尾巴飛去她旁邊。
女孩驚奇看見許久沒見的寵物,呼喊它名字摸著它頭。
“波波,你怎么樣了。你都多久沒洗澡了?”
她那時笑著的樣子,才像個女孩。
聽到她說這話,我站在后門一臉鄙視弟的樣子,舔著冰棍,內(nèi)心想。
個狗富婆仔,你懂屁,這是廢品站,狗說不定比我還愛干凈,操你媽。
很快光伯介紹他女兒,說我兩一樣大。
我正禮貌要跟她說你好,想等等去冰箱拿個冰棍給她吃。
她一臉鄙夷打量我全身,像看農(nóng)村土鱉小屁孩一樣的眼神就不再多看。
找個椅子,還細心用手多擦擦才坐下。
我看在眼里,不開心但想她爸和我爸是朋友,那以后玩的時候,她在就一起帶上她。
后面,初一了。
不知道是不是萌芽,把根枝吸吮到的全部營養(yǎng),開出一朵提早的小花。
初曉的我,輕輕把未綻放的花瓣剝開。
我開始留意旁邊的女孩,哪怕我還是個同齡人中的小不點。
有年求佛,我爸媽和他家一起去。
景區(qū)很多人,我們幾個男孩飛奔在人群中想看看誰先跑前面景點。
她不說話但參與其中,跑的飛快卻也不累。
每當我們家?guī)讉€男孩看見碩大的金色佛像,失聲呼叫。
她總在旁邊嗤聲鄙夷我沒見過世面。
“好大啊,走吧。我們再去前面玩吧!”
我對她說,其他小孩很害怕她,不敢跟她說話。
我知道她也想一起玩,對她說。
“切,土包,這都沒見過?!?p> 她插著手嘲笑沒見過世面的我。
我沒搭理,但還是跑起來叫她跟上。
她跟上了。
人群里,各色各樣的人們服裝靚麗高舉相機。
我們幾個孩子穿梭其中,歡笑聲在里面游蕩。
我說看誰最快跑到前面上坡。
她是女生比我發(fā)育的快,比我高得多。
“就你?”
她低眼了下像個武大郎一樣的我。
“3!2!”
我直接大喊。
“1?。。 ?p> 那瞬間我跑了,她也飛跑,其他孩子也是。
到終點,幾個孩子就她跑最前面。
“就你?”
她撐著膝蓋喘氣對我冷笑道。
我大口呼吸,不知道回應(yīng)。
其他到了的孩子聽到。
“那是因為你比我們大?。 ?p> 黑鬼對她大喊。
“大?!”
她不開心了,指著我爭論說:
“他跟我一樣大好吧?!”
“騙人!”
其他孩子不相信大喊。
“我騙你們這些小屁孩干嘛?”
她慌張依舊指著我說。
“不信,你們自己問問他?!?p> “你好像比我大六個月?!?p> 我認真說。
她愣了下,氣的追著我跑。
我知道給她追到就死定了,拼命跑回大人那,跑到她爸背后。
她果然停住了,累的雙手叉腰指著我說。
“有本事你過來?!?p> 她怕她爸,肯定不敢告訴光伯她要揍我。
我對她吐了個舌頭。
她氣的站直腰,突然笑起來。
我也笑起來。
是孩子的好勝心吧,還是友誼。
我們還小就認識,沒有像我偷偷喜歡小學同班那個優(yōu)秀女生一樣。
把她名字寫在睡覺的木板下。
她知道,我也知道。
我們是各自父親認識朋友的孩子。
長大了,最大明白不是悲劇中的畸形道理,而是懷舊里知道,
自己懷念的那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