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廠第36天開始。
我每天早晨都會提滿滿一桶水去下面鐵棚房里。
一個人坐在那，點只煙放在地上。
自己在那抽一根，自言自語。
突然哭一下，眼淚流出來立刻抹掉。
又面無表情唱清靜經(jīng)。
我爸媽每天早上看見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他肯定是想打水給它靈魂喝水?！?p> 我爸信誓旦旦說道。
。
有一天晚上，我心血來潮。
拿煙灰缸裝滿墨汁，在墻上密密麻麻的字體里。
寫了下句：
我從未實現(xiàn)理想，我只是在認清現(xiàn)實。
然后翻工廠電話，打入中介。
他叫我明天去上班。
從第二天開始。
我停下寫小說，打工去了。
工廠里一身疲憊，入世未深的我什么都不明白。
只知道認真工作。
你肯給我錢，我就認真工作。
憋尿一天都坐在椅子上拉門。
看著頭頂?shù)囊恢睕]熄滅的白熾燈，不知道外面天空是黑是白。
當下班我就昏昏欲睡騎回家睡下。
一個月放假幾天，我會拉出金毛給它洗澡，跟它打拳擊。
后面工作越來越閉性。
我每天就是上班睡覺，上班睡覺。
一天一天過去。
到我媽突然說家里的土狗懷孕了。
我想著附近沒什么公狗啊。
就是金毛是。
我特別開心，這混小子終于留種了啊。
會不會生下一窩的小金毛。
我工作時候，在那拉門。
邊拉邊笑。
上夜班，回家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
天剛亮。
家人都在睡覺。
我扔下單車，十分疲憊但還是會摸著土狗的大肚子。
“你啥時候生呀?！?p> 我很開心，但很累。
阿汪！阿汪！
我聽到金毛在下面喊。
大早上，我又有困意。
皺著眉十分煩它。
我直接上樓睡覺了。
它依舊還在那
阿汪！阿汪！
“等下吵的我睡不著，上班遲到就操了?！?p> 我越來越討厭每次回家見到我都在喊的金毛。
它就想著跟我玩。
它是狗。
我是人。
我不是每天都只考慮吃飯睡覺玩樂的，累的要死。
就爬向床睡覺。
腦子麻麻的，睡得很沉。
什么都聽不見。
突然我媽打開我房間門。
“快起來！”
她把我叫醒。
“金毛死了?！?p> 她一臉茫然看向我。
她知道我最喜歡這只狗了，連忙告訴我。
“哦?！?p> 我被驚醒，腦子沒緩過來就抬起頭。
“怎么死的？”
我滿眼惺忪，面無表情問。
“你爸說是熱死的，快點下來看?。 ?p> 我媽一臉難以置信我這幅表情。
“不要，我要睡覺。”
我埋入枕頭，根本不在乎說。
反而我媽生氣的關(guān)上門。
她離開后。
我被叫醒反而睡不著。
一看手機準備上班了。
穿上鞋子洗漱完，準備去上班。
我下樓正準備騎單車。
發(fā)現(xiàn)爸媽都不在，消失掉了。
看見一個推車在路中間那，一個尿素袋蓋住。
我內(nèi)心想到什么，一陣顫抖。
但想到還是工作重要很快恢復(fù)正常，畢竟還有十三天我就可以辭職了。
我拿起單車，推向路邊。
再次經(jīng)過那架推車。
咯吱。
單車停在那，發(fā)出的聲響像拉不斷的鐵鏈。
我看著推車。
想到我媽說的話。
這里面會不會裝的是它。
我平穩(wěn)呼吸，內(nèi)心有個聲音叫我掀開。
當我不適應(yīng)的控制手伸去。
抓住一角，一點點拉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看見閉著眼睛的金毛狗頭，新鮮的尸體看起來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我眼淚就真的自己掉，鼻子酸的透不過氣，整個心臟的血液往腦袋撞。
迅速蓋回布，像從來沒來過一樣騎單車離開。
我拼命叫自己別想狗，沒了就沒了，上班。
心還是撲通撲通猛跳，要蹦出來，想離開這個惡心的軀體。
傷心沒用，已經(jīng)死了，可人還要繼續(xù)上班。
我不敢哭，騎著單車怕路人看見我傻逼樣子。
我已經(jīng)有體面工作，雖然是進廠，但好歹是個正常人了。
我沖進車間，比之前還拼命工作。
忘掉我是按工時上班，只想認真工作就能不想這件事。
結(jié)果我邊拉門邊哭。
眼淚流下就擦，巡房過來檢查我又一臉無事。
哭了一天，回家跟沒事一樣繼續(xù)睡覺上班。
我不敢想，也不敢問我爸媽它尸體扔到哪里。
我媽怕我難受，想讓我好些。
我問它怎么死的。
我媽說這幾天比較熱，估計忘記給它打水，熱死了。
我氣到爆炸想怪我媽就因為我不在家所以沒人照顧它么，卻又硬生生憋回去。
阿汪！阿汪！
它本來不會死。
都是因為我。
它不是想跟我玩。
它快死了，它在哀嚎。
“啥時候生呀？”
我離開了。
。
它是一條純種金毛狗，人見人愛那種。
特別好看。
一些機緣巧合，落魄在一個廢品回收站生活。
從看都不看澇水桶，到最后狼吞虎咽。
光鮮亮麗變得一身爛蘚脫毛，散不去的惡臭。
活的比土狗還慘，困在不遮雨的廁所里，死在惡臭的廁所里。
因為它是狗，沒得選擇，只有被擺布。
我喜歡它，是因為它很傻。
它從來沒抱怨，無論怎么樣。
直到快死前，它都沒發(fā)出一句惡毒的嘶吼。
只有陽光。
我自己輟學(xué)，做白日夢，打工。
每次都說自己不得不。
可我是人，有選擇，只是自甘墮落。
它跟我有很多一樣的地方和遭遇。
它沒法改變，我卻可以。
如果我沒下定決心，而是繼續(xù)做白日夢。
我依舊每天照顧它，沒有去打工。
它就不會死。
如果我只打工一個月，而不是打算賺多點錢買個電腦。
不用新電腦來繼續(xù)做寫書夢，我放棄掉夢想。
它就不會死。
如果我每天快樂，像它一樣。
不用每天抑郁成疾，聽到它叫聲就好奇看看它。
它就不會死。
那天如果我回頭，這只傻狗什么事情都沒有。
這狗是我害死的。
當我每天早上提桶水，坐在下面的舊廁所那抽煙。
“你現(xiàn)在掛了，應(yīng)該能抽煙吧。就當我給你上香。”
我把點著的香煙立起來。
周圍一陣安靜，沒有一點反應(yīng)。
“所以你每天都睡著這么臭的地方么？”
我突然邊說邊哭，眼淚流出來。
一抹臉，又什么事都沒有的抽煙。
那情緒迅速高漲又落下。
我覺得沒必要哭，做這些完全沒意義。
覺得實在矯情，留下那個立起來燒到濾嘴的香煙和滿滿一桶清澈的水離開。
過了半年。
我家廢品站又搬了，養(yǎng)了只母狗。
叫花花，生了五只小狗。
第四只全身金黃，特粘人和調(diào)皮可愛。
我最喜歡逗它玩。
過幾天。
它抑郁了。
飯不吃，也不合群。
我跟它玩，它都直接走開。
當時我爸媽不在，就我一個人在這邊。
其他小狗都越長越大，就小四一臉郁郁寡歡。
喂它吃都不吃，瘦的不行。
我上網(wǎng)給它查什么原因。
半夜開始下小雨。
其他小狗都跟母狗睡覺了。
汪吖！
我聽到一聲奶叫。
唔啊。。。
小四趴在門口嗚呼。
“怎么啦？”
我走過去看向它。
唔嗚。。。
它有氣無力喊。
“你看你飯也不吃，現(xiàn)在怎么啦？”
我不知道它怎么了，自己爬到我門口叫。
錄了個視頻發(fā)給網(wǎng)上，想看看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它好像睡著了。
我回去繼續(xù)刷手機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嗷嗚。。。”
它時不時喊一聲，十分難受。
我聽的有些急，卻又不知道怎么辦。
過了十幾分鐘。
我再看去，發(fā)現(xiàn)它在抖。
連忙走過去。
發(fā)現(xiàn)它整個身子在抖，呼吸咳得厲害。
我看著它瘋狂抽搐。
一堆透明液體從它口鼻流出。
它要死了！
我想到這點，好慌好慌。
我不知道該干嘛。
更加瘋狂刷手機問這種情況。
可沒一點用。
我低下頭看它。
發(fā)現(xiàn)它不動了。
它要死了！
我絕望到無比，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會。
連只小狗都救不了。
我想到心肺復(fù)蘇。
連忙用力按壓它肺部。
它發(fā)出咳咳的聲音，有空氣在它肺部流動，還活著。
我摸到它心跳。
“千萬別死啊?！?p> 我看到它那金黃的毛，就想到那只狗。
“求求你千萬別死啊。”
我越想越掉眼淚，周圍什么人都沒有，沒什么能幫上忙，只有我。
第一次認清自己。
我什么都不會，知識能力什么都沒有。
它死了。
在我按壓到它再沒發(fā)出咳聲。
我還在按。
按到它心跳一點點沒了。
我還在按。
它不動了。
我哭的撕心裂肺。
坐在地上喊。
沒有燈光的野外，那遠處所有的狗都傳來吠聲。
我還在哭。
哭的忘掉自我。
好像靈魂都在哭泣。
半夜
我醒來，喝了罐啤酒。
拿起鏟子挖坑。
挖了一個小時，右手脫皮了都不知道。
把發(fā)硬的尸體放進去埋起來踩實。
那時我十七歲。
從十五歲開始到現(xiàn)在二十歲。
就對兩只狗哭過。
我不敢養(yǎng)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