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樣的事情,廠里多次開會:
1.加強廠內(nèi)巡邏安保,避免類似事件發(fā)生;
2.婦聯(lián)下文要求增強女同志的自我保護意識,進行培訓學習;
3.全廠通緝,尋找當日目擊者。
在胡亞茹看來,這不是什么典型,也不該這樣大肆宣揚,可是廠里就是這樣做了。
王鳳一直請假沒有來,馮科長對于這件事情只字不提。小唐卻見人就說這件事情,什么衣衫凌亂,什么精神崩潰,什么號啕大哭,什么沒臉見人!總之形容詞有多惡心人,她都能用出來。
這樣洪水猛獸般的嘲笑,讓胡亞茹很慶幸王鳳選擇回家,而不是在這里接受這樣的嘲諷。
雖然她從心底也這樣想過,覺得她自作自受,可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想法太卑劣,誰會愿意接受這樣的事情。
能夠選擇報警,她需要多大的勇氣,可是沒有人說她勇敢面對,都說她自作自受,沒有人指責犯罪者的猥瑣、道德喪失,反而覺得王鳳小題大做。
沒有了王鳳在辦公室里吵吵鬧鬧,突然氣氛冷清了許多。
胡亞茹接手了王鳳之前的工作。她發(fā)現(xiàn)王鳳工作上真的有很多的優(yōu)點,她自己把每一個票據(jù)整理的很整齊,分類按照時間排序。
所有的工作文件,都有序排列,所有問題都寫在工作本上。這樣的接手,即使人不在,東西也十分清晰明了。
胡亞茹從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從來不和辦公室人探討任何關(guān)于此類事情的細節(jié)。她表現(xiàn)出來的沉默,在大家看來更多是漠不關(guān)心,是冷漠。而她卻覺得他們的過度關(guān)心實則是嘲笑。
周五下午,胡亞茹回宿舍的路上,警車又一次呼嘯而過。
她看見警車幾乎是本能有了不好的預感。在看見警車一剎那,她幾乎是一口氣跑到了二號樓下。
她喘著粗氣,雙手扶著膝蓋站在單身宿舍二棟樓下。警車和救護車都停著,車上的警示燈讓人覺得刺眼。周圍的人冷眼旁觀,卻議論紛紛。
“聽說自殺了”
“我沒敢去看,有人說在門上釘了一個釘子,繩子綁在上面吊死了。”
“哎呦,你看看,自己不報警,也就過去了。一大把年紀了,又不是小姑娘,自己不說又沒人知道?!?p> “誰說不是呢!現(xiàn)在又自己吊死在這里,真是晦氣呀?!?p> “…”
這些話讓胡亞茹腦門嗡嗡作響,人都死了,還要這樣說,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人言可畏。
好好的一個人,離婚都沒有壓垮她,卻因為自己受到傷害走了正常的法律渠道,被人指指點點,折磨致死。
“你跑什么,跑這么快!我騎自行車都追不上你。”江學豐把自行車停在她身邊,側(cè)面看過去,胡亞茹跑的一臉汗水。畢竟是夏天,悶熱悶熱的,她又跑的這么快,也難怪出這么多汗。
“我看見警車,就跟著跑過來了!”胡亞茹喘著粗氣,語氣平淡,她用胳膊抹了一把汗水。
“湊熱鬧?”江學豐又皺起眉頭。
“不是?!焙鷣喨戕D(zhuǎn)身,她不忍再多看這畫面,讓人心寒,“你今天有其他事嗎?”
“沒有?!苯瓕W豐看著她,他能感覺到她今天情緒不怎么好,“要一起散散步嗎?”
“好。”
江學豐調(diào)轉(zhuǎn)車頭,“我們?nèi)ス珗@吧,西邊新修的,挺漂亮的?!?p> 胡亞茹坐在車后座,一路沒有說話。
今天的胡亞茹心思凌亂,她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挺討厭王鳳,可是又為她的遭遇憤慨萬分。
“沒話?”
“不是?!焙鷣喨銢_他苦笑,“上次的酒醒啦?”
“嗨!我那天壓根也沒喝醉,好久沒喝酒了,還當著你的面,已經(jīng)夠丟人了。”江學豐對那天晚上的事多少還有些尷尬,畢竟也沒見幾次,當人家姑娘面喝成兩個醉鬼,影響多不好。
“那就不提了!”胡亞茹抿嘴輕聲道。
又是良久的沉默。
“出事的那個人你認識?”
“嗯,一個辦公室的。”她抿嘴強顏歡笑,“公園人好多??!”
“你以為大家和你一樣,除了辦公室就是在自己窩里待著?!?p> “我沒有這樣以為。”
“你有心事?”
“沒有心事?!?p> 兩個人陷入沉默,胡亞茹想找傾訴口,可是她不知道說出來和放心底哪個更好。
“我聽說了,上次的事,今天出事的人是她嗎?”
胡亞茹定住了腳步,不再說什么,她有些猶豫,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是,我以前挺不喜歡她的,覺得她拜高踩低,說話挺討人厭的?!?p> “嗯。”
“可是這次的事情,我覺得她沒有錯,反而大家都覺得她自己自作自受了。”胡亞茹不理解這個世道,都說公道自在人心??墒侨诵乃蚓褪钦嬲墓绬??
“沒有人這樣認為?!?p> “不對,他們都這樣認為。同事、鄰居,他們話里話外都在諷刺,覺得她小題大做,認為她應該獨自承受這樣的傷害。”
“你很生氣?為她鳴不平?”
“不是生氣,就是那些話太刺耳。我不知道該怎么樣形容我的心情,真的有些復雜?!焙鷣喨阕叩揭粋€石凳前坐下,江學豐坐在她的對面。
“所以今天你看到警車,你很怕是她出事了?”
“有點兒,我記得我父母總說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我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威力,能量太大,我覺得太可怕。”胡亞茹手指用力捏著椅子,指尖全部微微發(fā)白。
“對啊,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