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連念芷的父母,岑月芯曾經(jīng)見過。
那唯一一次的巴黎之行中,在頒獎儀式結(jié)束后,于萬千人中的觀眾席上,只是匆匆一掃,見二老著正裝坐著,還未瞧得仔細時,便被師傅拉著逃離了現(xiàn)場了。
她不喜歡觥籌交錯的酒會,于是兩人甩掉了隨行的工作者,去了馬爾凱-魯夫街,那里是巴黎市最古老的地區(qū)之一,有著17世紀的石頭豪宅,和許多藏著美味的雞尾酒酒吧,還有一些頂級的藝術(shù)畫廊。
她記得那天,一路挽著師傅的手,她們在酒吧里和陌生而浪漫的法國人跳舞狂歡,也在街頭聽著流浪藝人的音樂聲徘徊,一直玩到凌晨時,才戀戀不舍的回到酒店。
所以回到正題,她的悄月居不是客棧,也不是什么人情收納所,對于兩位非親非故,都回想不起面容的老人,岑月芯自覺沒有義務(wù)和必須來接納他們的到來。
“我拒絕?!彼龜蒯斀罔F的道。
連念芷裝瘋賣傻的無辜道:“什么?”
岑月芯又道:“我拒絕你的……”
——“等等!”
某人大掌直接捂住了岑月芯的嘴,在不可思議的爆瞪中,揚揚手機笑道:“我先接個視訊!”
然后不顧岑月芯反抗,扣著她肩膀點開接通,畫面一亮,兩顆圓圓的腦袋,跟突然炸出來的爆米花般,在那頭蹦得噠噠響,然后就是一陣恍恍惚惚的手機搶奪大戰(zhàn),最后終于畫面定格,一個穿著花襯衫加背帶褲的光頭老頭,戴著副浮夸的白框眼鏡嚷道:“hi!兒子!我們現(xiàn)在正趕去機場!后天晚上就到上海了!你到時要帶著芯來機場接我們……哦!”
那個“哦”字是跳出畫面,飄進來的,因為手機已經(jīng)被另外一個光頭搶去,只不過這個光頭畫著精致的妝容,帶著香奈兒logo的耳環(huán),鑲著褐色玻璃珠似的大眼,撲扇著長卷的睫毛,紅唇對著鏡頭親昵的先打了一個啵道:“mon fils!”
然后才用蹩腳的中文激動道:“想媽媽了嗎?不管你想不想,反正媽是想你了!來讓媽親個!”
言罷又是一個撅著的大大的紅唇印襲來。
岑月芯被這熱情哄得眼花繚亂,應(yīng)接不暇,連念芷卻淡定拍拍她腦袋,挑了一抹害羞的微笑,把手機鏡頭對準自己和岑月芯道:“爹地,媽咪!冷靜!我身邊還有人吶!”
“咦……”
見他那副模樣,岑月芯莫名打了冷戰(zhàn),有種被大灰狼牽著,一步步掉入陷阱的錯覺。
說時遲那時快,她反手就要去扳連念芷禁錮自己的手臂,卻被一串跌宕起伏的驚叫,嚇得差點咬到舌頭。
“這是芯啊!哎喲!你倆!……”連母驚叫著話還沒說完,便捂嘴紅眼的主動把手機遞給了連父。
岑月芯滿頭黑線,這一驚一乍著實把她對法國人的印象,攪成了渾水,自己又不是什么超級名人,再來,就算是他倆現(xiàn)在姿勢,讓人引起了誤會,但情緒也用不著這樣夸張吧。
誰知連負拿過手機情緒有過之無不及,只管一口氣說了不知多少個好,才被連念芷打住,“好了爸,不多說了,后天晚上我們來接你。”
然后就掛斷了視頻,整個通話過程,看得岑月芯一頭霧水。
她趁其不備,手扳了連念芷大拇指,腳踢了他的倆膝蓋,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兒,頓時毫無形象的撲倒在地,把鳥籠里的大地驚得直撲愣。
大叫著:“岑月芯!岑月芯!岑!……”
“閉嘴!”真主心情不爽的怒吼道,“那小崽子一天都教了你什么!沒大沒??!再叫我拔光你的尾巴毛!”
小東西是殃及的池魚,被這一吼,只好夾緊雙腿,兩根翅膀巴著鐵籠,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把剩下的聲音都吞回肚子里。
“呵呵~”
地上人傳來一陣悶笑,半晌后,連念芷才撐起身子,大大沖岑月芯比了贊。
“我不同意!”岑月芯雙手環(huán)胸的正色道,“你能住進來,就是個意外了,你還想著把你一家都變成意外住進來?——沒門!”
連念芷跛著腳跳過來,利用人高馬大的優(yōu)勢,彎腰把人全數(shù)壓進眼睛里,帶著乞求的口吻說道:“芯,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身體不好,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你能不能對我好點?”
——什么??!
一顆驚雷在岑月芯的心里平地炸響,把人震得有些發(fā)怵的盯著眼前眉開眼笑的男人。
“切!你……你開什么玩笑!”
連念芷眉眼一垂,收了笑容,落寞道:“我看起來,像似在開玩笑嗎?”
岑月芯眼神一攏,雷聲平息,但悲傷隨即而來,她不自不覺把眼前人收進了自己的心里。哪怕對他的定位只是個自己不曾喜歡過的對手,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不能忽視的是,這人是個在自己身邊伴了許多年的人??!突然一天,就這樣告訴自己說他活不成了,不能再當(dāng)他對手了……
這樣的感覺,她一時說不清,也道不明,但能明確的是,這滋味,不好受。
岑月芯推了他一把,別開頭,動了動唇,什么話都說不出,只想先離開這兒找個地方靜一靜,因為她痛恨面對死亡,特別是自己身邊人的死亡!
“芯!”
連念芷一把將她拉住,然后如突如其來盛開的煙花般,在臉上炸開一朵絢麗燦爛的笑道:“開玩笑的!你果然上當(dāng)了!哈哈哈!”
——什么玩意兒?。?!
開玩笑!?。?p> 這家伙居然在拿生死,去跟她開玩笑???!
岑月芯在恍惚中醒過神來,一股被人當(dāng)猴耍了暴怒猶如火山蓬勃而出,直飆出紅紅烈焰巖漿,要將人焚燒殆盡。
“你,過來?!?p> 她朝連念芷勾勾手指,笑得像只吐絲結(jié)網(wǎng)的妖精般,嫵媚動人。
連念芷咽了口唾沫,身不由己的靠了過去,溫聲道:“能不能別打臉。”
“好……”
紅唇靠近男人的耳垂,帶著絲絲柔情的甜味道:“成全……你!”
語落,一陣厲喝驟起,抓腕砸肘,雖然身穿一身長裙,但絲毫不妨礙岑月芯來施展她的擒敵格斗術(shù)。
有人再一次完美落地!
“躺著吧!地上才能讓人冷靜思考——思考怎樣不去找死!”
“芯!”連念芷對著遠去的背影,捶地長嚎。
同一天,被一個女人按到兩次,又不是在床上!
連念芷覺得自己身為男人的自尊都快被丟完了,可那女人怎么看,他卻怎么愛??!
撐著身體起來,再嘴角的笑意還未消失時,他禁不住咳出一聲,一溜腥紅從鼻孔流了出來,他立即淡定的將它抹去,抬首望天,只期待日頭能慢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