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意

　　糧倉失火，關乎邊防。

　　刷的一聲，夏沐濋行云流水的拿起他的狐裘披風扔給岳千燭，自己則拿起一旁的斗篷般的披襖一邊披在身上一邊出門，讓人備馬。

　　岳千燭抱著披風，低頭看了一眼才想起自己已經脫了外衣，穿著灰色的里衣。她心里一驚，雖然里衣夠厚實，但畢竟是是貼身衣物，可別被夏沐濋看出什么來。

　　不過這時候她管不了太多，披上披風，確認自己擋住了身體后，小跑出了房間，翻身上馬跟在夏沐濋身后向事發(fā)地奔去。

　　岳千燭小的時候時常在淮州府府兵營里玩耍，騎馬技術也是從小學起，雖然稱不上精湛，但是能跟在夏沐濋身后不被甩下還是足夠。

　　此時她騎馬跟在后面，將夏沐濋的身影看的真切。他是天生的戰(zhàn)場殺將，哪怕是厚重的披襖也滿是殺氣。

　　神遠軍的糧倉位于凰城外，一共五座糧倉現(xiàn)在被連燒三座，這是不能讓神遠軍安穩(wěn)過冬的意思。駐軍糧草為重，這場大火對神遠軍來說是莫大的損失。

　　葉適言正在組織人滅火，看到夏沐濋來到此處，翻身下馬，他匆匆行禮之后立刻報出了現(xiàn)在的情況和損失多少。

　　岳千燭跟著下了馬，看著照亮黑夜的大火，頗為震撼。他看向夏沐濋，久違的在他臉上看到了嚴瑾的表情。

　　突然，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岳千燭回過頭去看到是秦紹星。

　　“真是你啊！”秦紹星擦著額頭的汗說：“我還想這么小的人是誰！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就出來了？”

　　“出來的匆忙，忘了?！痹狼T尷尬的笑著，拉緊身上的披風。

　　秦紹星來到自己的馬匹旁邊，從掛著的袋子里掏出一件衣服說：“這是我平時的備用，你先穿上，最起碼不能凍著?！?p>　　秦紹星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是對于自己的好兄弟還是一百個關心。

　　“謝謝?！痹狼T接過來轉身去了旁邊的樹林換了上去。

　　秦紹星的身材高大，岳千燭穿完他的衣服之后看著窩窩囊囊，毫不規(guī)整。只是為了保暖和隱藏身份起見，換上是最為合適。當岳千燭換完出來之后，就看到秦紹星帶著自己的兵又進去滅火。

　　現(xiàn)在天氣干燥，火勢蔓延極快，運水困難重重。為了避免多余傷亡，夏沐濋叫停救火，站在大火前，眼睜睜的看著三座糧倉火勢蔓延。

　　大火整整燒了一夜，到了天亮糧草殆盡，才漸漸熄滅。

　　秦紹星的臉上還掛著煙灰，他抹了抹臉，來到夏沐濋身前說：“稟告王爺，所以隱患已經排除?！?p>　　夏沐濋嗯了一聲，讓秦紹星帶隊到旁休息，他叫了葉適言進入火災現(xiàn)場進去查看，不過一會兒兩人便從煙霧中走了出來。

　　“確定沒有嗎？”夏沐濋不著邊際的問了一句。

　　葉適言懂他的意思，他們懷疑這不是一場普通的走水，絕對是另有隱情。不過葉適言還是很可惜的回道：“就算是有被人動過手腳的痕跡，一場大火之后難尋痕跡。當務之急，是趁著大雪沒有封地之前把軍糧補上才是?！?p>　　夏沐濋拽了拽身上的披襖說：“這不難?！?p>　　葉適言不信，這燒的是整整三座糧倉，今年糧食欠收，想要尋得足夠的糧食進行補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錢三兩。”夏沐濋喊著身后不遠處的人。

　　岳千燭此時跟著士兵們整理灰燼殘骸，聽到夏沐濋叫自己，立刻轉身跑過去。

　　“王爺，屬下在?！?p>　　夏沐濋看著小人拎著不合身的寬大衣服向這邊跑過來，下意識的身體稍稍前傾：“回去換下衣服，我們去拜訪一位朋友。”

　　葉適言叫住他說：“王爺，您這是要做什么？”

　　夏沐濋：“你盡管去查失火原因，我去解決糧草的問題?！?p>　　葉適言皺眉：“王爺身體還需調養(yǎng)，這種不好解決的事還是交給微臣吧?！?p>　　夏沐濋笑著說：“再去上京之前你不宜再多勞累，你接下來的戰(zhàn)場是面對朝中的那些老狐貍。這種善后的事，交給我就好。補糧草放在以前是不好解決，可是現(xiàn)在咱們城里不是住著一位大佛呢嘛！”

　　葉適言心中了然，的確，能夠短時間又實力補上糧草的人恐怕只有那位了。

　　岳千燭跟在夏沐濋的身后回去了沐王府，剛才他和葉適言的對話她都聽到了，短時間內補齊糧草是十分艱巨的人物，這凰城到底是哪位有這個能耐？

　　不過當她跟著夏沐濋來到杜宅之后，立刻就明白，這個時候來找杜含秋解決糧草最為合適。

　　杜含秋是個重度潔癖之人，岳千燭和夏沐濋來的時候，杜含秋正在洗澡，等他洗完還要焚香偏刻。

　　等杜含秋出現(xiàn)在會客廳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后。

　　夏沐濋坐在案幾后面，喝著茶聽見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開口道：“本王以為杜老板與那林中的青蛇一樣，蛻了幾次皮?！?p>　　杜含秋本來對自己新買的香很是滿意，心里正樂著，迎面就聽到夏沐濋的冷嘲熱諷，好的心情頓時煙消云散。

　　他坐在夏沐濋的對面，看著夏沐濋略微失色的臉，哼聲道：“我當是誰呢！沐王爺臉色如此之差還是趕快回去休息，要是死在了我府上，我一介平民可擔不起這責任?！?p>　　岳千燭這才看向夏沐濋的臉色，剛才走的匆忙，她沒來及去看，現(xiàn)在看來經過一夜不眠不休的處理糧倉失火的事，夏沐濋的臉色確實有些蒼白。

　　夏沐濋淡定的喝著茶說：“本王的命不需要你來負責?！?p>　　“那敢情好，堂堂齊越三皇子的命，我還真負責不了。”杜含秋招呼著府上的丫鬟泡一壺好茶送來，轉而微笑的說：“沐王爺?shù)拿谙聼o法負責，不過要是沐王爺有其他的事，在下還是可以考慮一二的?！?p>　　奸商！岳千燭在心中說道。杜含秋在凰城商鋪眾多，耳目眾多，肯定一早就聽說了城外糧倉失火的事，也肯定猜到夏沐濋會來找他幫忙。

　　所以才有剛才沐浴，目的就是晾著夏沐濋，磨磨夏沐濋的耐心，顯示自己鄭重出場。

　　杜含秋這點小心思大家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

　　夏沐濋打開出岫扇在自己的身前搖晃道：“說吧，既然本王找到杜老板自然就是談生意。你要多少才肯出三倉糧草于我？”

　　三倉糧草對于神遠軍來說是過冬續(xù)命之物，但是對杜含秋來說不過是他在黔地眾多糧食產業(yè)中的一角。但是杜含秋此人從不吃虧，對他來說人情歸人情，生意歸生意。賣糧草給夏沐濋是看在多年交友的情面，但是賣多少價錢得多少好處，則是他作為生意人最應該考慮的。

　　杜含秋笑著說：“我就是最喜歡和王爺做生意，你看這還沒說兩句話，生意就快談成了?！?p>　　“廢話少說?！?p>　　杜含秋不惱夏沐濋的話，臉色因為涉及到生意而變得正式起來，身體稍稍前傾，眼睛里滿是算計：“我要二十萬神武軍，未來三年的布匹生意?！?p>　　岳千燭跪坐在夏沐濋身后，心中一頓。她出身黔地淮州，自幼長在淮州府兵營里，自然知道二十萬將士的戰(zhàn)服布衣還有各地營帳，這筆布匹生意是多大的買賣。而軍營生意向來都是上京朝廷出手，雖然各封地有權私下結交買賣，可是這么一大筆數(shù)目，又是三年期限，著實讓人有些困難。

　　反觀杜含秋，生意遍布齊越，各城各地都有他的生意，甚至連皇宮都有他的買賣。但是唯獨軍營之資他尚未沾手，他這是想利用這個缺口打開齊越軍隊的生意。

　　見夏沐濋沒有說話，杜含秋說：“沐王爺，這要是放在別的封地確實有些為難。但是放在黔地不還是你一句話的事？”

　　面對朝廷可聽調不聽宣，面對百姓有收取賦稅之權，對外可以征兵討伐先斬后奏，對內可以禮賢興學大興屯田。

　　這是圣上給夏沐濋的特權，也是夏沐濋誓死效忠齊越而得來的理所應當。普天之下，只有黔地沐王爺有此之權。

　　不過談個布匹生意而已，全在夏沐濋彈指一揮間。

　　夏沐濋勾起唇笑道：“杜老板未免太看得起本王了。”

　　杜含秋陪笑：“那是在下相信沐王爺?shù)膶嵙?。?p>　　夏沐濋說道：“若不是信任你的為人，本王都懷疑糧倉縱火之事是你所為。”

　　杜含秋切了一聲：“我還真不屑做此等齷齪事?！?p>　　夏沐濋想了想，開口說：“你剛才的條件，我可以答應。”

　　“王爺高見。”杜含秋微笑著說。

　　“不過——”夏沐濋話鋒急轉：“三年太多，一年。”

　　“兩年半。”

　　“一年半?！?p>　　“兩年?！?p>　　“一年半?！?p>　　“兩年是我的條件，一年半就虧了?！倍藕锏种笌?，他從不做賠本的你買賣，夏沐濋不是不知道。

　　“一年半是本王的底線。”夏沐濋一字一頓說：“本王也相信杜老板的實力。”

　　好嘛，話又給還回來了。

　　杜含秋知道自己拗不過夏沐濋，又不想錯過難得的機會，低頭迅速計算了一番，雖然不賺錢，但是能想辦法讓它不虧。至少先打開軍營的生意再說。

　　杜含秋最后擺擺手，認命的同意，一年半就一年半，總比沒有要好得多。

　　夏沐濋起身說：“那好。一會我讓葉適言過來與你具體商議，一年半布匹生意換三座糧倉，杜老板可是賺了。”

　　杜含秋雙手環(huán)抱說：“你也不怕我坐地起價，一年半的生意，三年的利潤？”

　　夏沐濋攏著袖子說：“有葉適言在，本王還真就不怕你抬高物價?！?p>　　有葉適言這個油鹽不進、賄賂不成、死板倔強的人在，杜含秋還真是撈不到多余的油水。

　　夏沐濋招呼著岳千燭離開杜府，不過他剛邁出廳室的門檻突然停下來，轉身看向杜含秋說：“你可知本王為什么只給你一年半的生意？”

　　“我哪知道？你又犯病了唄。”失去了絕好的生意，杜含秋心里憋著火。

　　夏沐濋笑著說：“那本王友情提示你。本王最不喜歡等人，尤其是兩個時辰?！?p>　　說罷夏沐濋不顧杜含秋要發(fā)火的臉，哈哈大笑離開了杜宅。

　　“夏沐濋！你等著！老子一定拿光你所有的軍餉！”杜含秋看著夏沐濋的背影，氣憤的大喊，震響整個杜宅。

　　岳千燭跟在夏沐濋的身后上了馬車，拿出一個小木凳坐在夏沐濋的腳旁邊，想起杜含秋被氣的不成樣子的臉，不禁的笑出了聲音來。

　　夏沐濋坐在中間的位置上，垂眼看著岳千燭問：“你笑什么？”

　　岳千燭回答：“我以為王爺真的是與杜老板談生意才講到一年半的，沒想到竟是因為杜老板遲到了兩個時辰，王爺才這么做的決定?，F(xiàn)在杜老板一定是氣壞了?！?p>　　夏沐濋把玩著手里的扇子說：“你也認為我只是意氣用事？”

　　岳千燭收起笑容，抬頭看向夏沐濋：“難道王爺有別的深意？”

　　夏沐濋道：“杜含秋向來是個做生意的好手，給他三年時間做神遠軍的布匹生意，他不僅會大賺一筆同時也會調到整個黔地的布匹生意，有些好處?！?p>　　“既然如此，王爺為何還要壓低他一年半的時間？”

　　“正因為他太會做生意，普天之下沒有他不敢做的買賣。他想通過神遠軍做整個齊越的軍隊生意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我若是給他充足的時間讓他循序漸進深入到了軍隊之中，可就動搖了朝廷的軍隊根本。上京方面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而且上京元帥府一直反對軍隊生意。我這么做也是維護軍隊根基和朝廷顏面罷了?！毕你鍧榈降资钦驹邶R越朝廷這邊的。

　　岳千燭笑著：“王爺也是維護了杜老板的臉面。”

　　夏沐濋低眸看著她，岳千燭繼續(xù)說：“若是被上京的沐元帥知道杜老板在打神遠軍乃至整個齊越軍隊的主意，那杜老板肯定會有性命之憂。就算是杜老板神通廣大躲過朝廷追究，但他畢竟是民，民斗不官，杜老板生意受挫不說，還會自覺丟了臉面，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夏沐濋本來是聽著岳千燭的分析，可是越聽到后面，眉毛越緊，他輕哼道：“你倒是很了解杜含秋啊。”

　　岳千燭僵在原地，心里呸了自己兩聲，真是嘴欠怎么什么都說！

　　她嘻嘻笑著想著怎么解釋，說道：“杜老板名聲那么響亮，他愛面子的性子人人都是知道的。”

　　夏沐濋漫不經心的說道：“也對，杜含秋那個高調不能再高調的人，肯定已經被不少人知道了心性?！?p>　　岳千燭聞言，松了一口氣，好在這次蒙混過關了。

　　夏沐濋垂眼看著岳千燭的側顏，她已經出現(xiàn)在這里快兩個月，這兩個月里她沒有做出分毫有差池地方，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看來還需要一些試探。

　　“這期間你幫助葉參政處理糧倉著火的事?！毕你鍧檎f。

　　岳千燭猛地回頭詫異的看向夏沐濋：“我？”

　　“沒錯，是你?！?p>　　岳千燭趕緊搖頭，這事她做不來，一定做不來。

　　夏沐濋打了哈欠說：“不過是協(xié)助葉適言辦差而已，干嘛苦大仇深的?！?p>　　岳千燭聞言立刻收起自己的表情，恢復平靜說：“屬下不過一個伙頭軍，恐怕?lián)黄饏f(xié)助葉參政辦差。”

　　“葉適言向來只信任自己，辦差不喜歡假手于人。讓你去不過就是做個跟班，時刻到巖西寺告訴本王進程如何而已?！毕你鍧椴涣羟槊娴恼f：“他的要求那么高，你沒有協(xié)助他的水平?！?p>　　岳千燭忍著不與夏沐濋犟嘴的沖動，只能不情愿的接受命令，滿心不痛快坐在馬車里隨著夏沐濋回去了巖西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