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
側(cè)門處,洛瑧下了馬車,一驍謹慎地引著她走進王府的內(nèi)院。
洳言堂
景昉安靜坐在案幾前,目色儼然,凝神靜息。
“這邊請。”
一驍停在了門口,頷首道。
洛瑧點頭,慢慢走進書房,身后的門隨即關(guān)了。
景昉抬起頭來,目光溫和望向暮光靄靄中的她:
“你終于來了。”
洛瑧行禮道:
“見過王爺!”
景昉緩緩起身,走近洛瑧,扶住她:
“起來。”
景昉的舉動讓洛瑧意外,她連忙后退,迷蒙的雙眸滿是驚詫。
景昉站在原地,目色攸攸,語氣急切:
“是我,瑧兒?!?p> 洛瑧凝眸,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個聲音.....
景昉向前了一步:
“你沒有聽錯,是我?!?p> 洛瑧蹙著眉:
“大師兄?”
他點點頭,深寂的眼眸望了望門外,示意她輕聲。
拉著洛瑧坐在案幾前,他眼中閃爍著熟悉的溫暖的光彩:
“我是寄南師兄,瑧兒,你難以想象這件事的復(fù)雜。你記住,從今而后,你看到的、在你面前的人,是三皇子景昉,而不是你的師兄,切記?!?p> 洛瑧心中充滿疑惑:
“思蕪被陌生人接手了,我找不到你!這期間,究竟發(fā)生了何事?那日彌關(guān),你也在,是嗎?”
寄南坦誠相告:
“以后,找我不要去思蕪,來王府。彌關(guān),我確實在,所以,我親眼目睹了所有事情的真相?!?p> “三皇子,他......”
“他死了,心口中箭,損傷心脈至深,已無力回天。”
洛瑧心中一震:
“可那日他心口中箭,被帶回王府,是我親眼所見?難道……”
寄南目光如晦:
“你所救的人就是我。他在彌關(guān)已經(jīng)死了,易橒澹帶回的人是我?!?p> “師兄的醫(yī)術(shù),本在我之上,他當(dāng)時,一定是傷及了根本?!?p> 寄南回憶:
“來箭極準(zhǔn),正中其心脈。故,我只有模仿其手法,讓自己的中箭位置相似,才能瞞過眾人眼睛?!?p> 洛瑧聽得心驚膽戰(zhàn):
“這一招實在太危險了,你可知道,我差點救不了你!”
寄南靜靜望著她:
“你的醫(yī)術(shù),我有信心?!?p> “那是誰射的箭?”
寄南雙手握拳:
“是趙景澤?!?p> “趙景澤!”
寄南目色深幽:
“之前,是我派人送信給三皇子趙景昉與銀國的大王子凌騫,讓他們來彌關(guān)郊外的一座荒園之中,本想讓他們兩敗俱傷,暗中將他們抓獲。不料,銀國的二王子凌崢也緊隨其后,來到荒園,更加奇怪的是,趙景澤也得知了消息,他偷偷潛伏在園外,荒園被團團圍住,危機四伏?!?p> “他們?yōu)楹味グ???p> “執(zhí)凰相書,是他們所有人心中的魔怔。”寄南目光似劍,“凌騫、凌崢都帶了不少羽衛(wèi)和侍衛(wèi),他們?yōu)榱税盐論寠Z執(zhí)凰相書的時機,步步緊逼,把趙景昉與我同困在了荒園中。我本來打算,借著與趙景昉在屋檐上打斗之際,尋機助他脫困,先出了荒園再做打算,可是,園外突然飛來橫箭,趙景昉中箭了?!?p> 看著他,此刻痛苦懊悔的眼神,洛瑧心神震蕩:
“是趙景澤,他又怎會放過此等鏟除異己的機會?!?p> 寄南轉(zhuǎn)頭看向窗棱,聲音空寂:
“我隨著趙景昉一同落入屋檐下的池中,尋了很久,才在水底找到他。逃脫之后,我把他背到了樹林里,他當(dāng)時奄奄一息,我揭下了我的面具?!?p> “他看到了你的樣子?!?p> 寄南面色黯然:
“看到了?!?p> 洛瑧壓制住心中激蕩起伏的情緒:
“我一直想要問師兄,你與他到底是何關(guān)系?”
寄南凄然一笑:
“趙景昉的生母是已故的鈺妃,極少人知道,當(dāng)年鈺妃生下的是一對雙生子,我即是被秘密送出宮的其中之一?!?p> 洛瑧雙眸震顫:
“你們是同胞兄弟?”
“是。”
“為何,要將雙生子的其中之一人送出宮外呢?”
寄南目色如瀾,心中悲憤難抑:
“雙生示為不祥!”
洛瑧心中百味雜陳:
“原來,這就是,師父讓你重回京都的真正原因。”
寄南站起來,背向她:
“當(dāng)年,太醫(yī)猜測鈺妃懷的是雙生子,鈺妃就開始計劃,等生產(chǎn)之日由貼身的姜嬤嬤將其中一子送出皇宮,只是她未想到,送我出宮的姜嬤嬤終是于心不忍,一直陪伴著我在蓬山長大,再也沒有回宮去?!?p> 洛瑧眸色如蘊:
“也許,姜嬤嬤是為了卻鈺妃的心愿,能看著你平安長大,才是全了她與娘娘之間的主仆情義?!?p> 寄南自嘲道:
“真是造化弄人,曾被他們拋棄、厭棄之人,今日又重新回到了這里,站到了他們的面前!”
“師兄,你心中是否已經(jīng)有了打算?”
“趙景昉死之前,我告訴了他事情的原由,他的反應(yīng)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p> 寄南淡淡說道,眼前浮現(xiàn)出景昉臨死前的一幕---
樹林里,幽暗的光線之下,景昉目色迷茫,靠在樹干上,右手卻緊緊拉住寄南的衣襟,嘴角微微顫動,艱難地說著:
“我恨不得當(dāng)日......被送走的......是我!抱歉,讓你.....受了這么多苦,還無家可歸!母妃,死于生產(chǎn)后的一年......她憂思難解......心神俱傷,不要恨她......不要帶著怨恨活下去,從今以后,你就是我......代替我......活下去?!?p> 寄南忿然嘶吼:
“我為什么要代替你活下去!我從來不知道何為父,何為母,何為家?為什么,你讓我來替你承受未來的一切?你看到了,你的皇弟要殺你,他毫不留情!你的敵國,無時無刻不埋伏在你的身邊,伺機而動,你身處的,是一個隨時隨地都必死的境地!”
景昉目色依然平靜,漠然的雙眼仿佛能看穿他此刻決然矛盾的內(nèi)心:
“那你......為何來京都?!?p> 寄南心中一驚。
景昉口里涌出數(shù)口鮮血,用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緩緩說道:
“我把慈愛的皇祖母......疼愛你的父皇......把這個身份……把所有一切.....還給你了......活下去......”
寄南定睛俯視對方,景昉眼中僅存的期許之光,猶如天空微明之際,漸漸擴散、濃淡間消失而去的星芒,愈來愈遠,愈來愈暗。
暮色暈染的房內(nèi),微光幾許,寄南猛然轉(zhuǎn)身跪在案幾之前,顫抖的雙肩,奔騰的淚水,肆意宣泄出所有的悲憤、懺悔!
洛瑧上前扶住他,想要安撫他,頓時思緒如潮。
“是我!若不是我?guī)?,讓他去彌關(guān),他不會身死!”
寄南輕靠在洛瑧的肩上,心中悲慟震動,且悔不當(dāng)初:
“我為何要在此時見他?為何???”
洛瑧凝思:
“你只是想見他,想告訴他事實的真相,卻無法預(yù)知,在你之外,有這么多人,想讓他即刻就消失。他,不是為了執(zhí)凰相書去的,因為他知道,執(zhí)凰相書一直都在我身邊,也許,他本來就是為了你去的?!?p> 寄南目色懸疑:
“怎么會?”
洛瑧雙眸沉靜:
“蓬山時,他已知道執(zhí)凰相書的下落,去彌關(guān),沒有告知郡王、吉公子、習(xí)公子中任何一人,只是因為,他知道要見的人是你。不然,我想不出他這么做的任何理由了?!?p> 寄南的聲音震驚、顫抖:
“他知道,我的存在?”
洛瑧微微點頭,異常鄭重地:
“所以,他讓你,替他活下去?!?p> 寄南雙目如沉:
“我知道,我已經(jīng)走入棋局之中,再無回頭?!?p> 洛瑧星眸中有淚,語氣堅定:
“我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