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問》的誕生

　　易承等人跟著屈原回到了他在劉莊村的家中。

　　那是一處破舊的黃泥小院，兩間茅草屋，一條黃狗，便是屈原現(xiàn)在的家當(dāng)。

　　推開木門走進屋中，就看到小小的一間茅屋中，到處都擺滿了書籍，墻角書架上擺放著滿滿一排紙質(zhì)書籍，書架邊上的柜子里還堆疊著幾十卷簡牘，靠著床榻邊有一個精致的鎏金檀木箱，顯示出主人曾經(jīng)高貴的身份。

　　在房間門口僅有的一張木桌案上，散亂的鋪著一些涂畫著奇怪圖案的紙張，還有幾只墨跡未干的毛筆，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墨香味，易承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些紙張上似乎畫的全都是地圖。

　　“吾被貶謫至此窮困之地，無甚長物，更無茶水招待?！鼻诿┎菸輷u了搖頭，而后朝易承與荀況略帶歉意的說道。

　　“無妨無妨?！币壮袛[手示意沒事，“先生貴為楚國勛胄，雖被貶謫，也不至于這般窘困，為何在此鄉(xiāng)居簞食瓢飲，連個下人都沒有？”

　　屈原聽到易承這么說，又一次仔細地打量了易承一眼，這才淡淡道：“是吾自愿不要那些隨從的?！?p>　　“這是何故？”

　　屈原拿起桌案上的幾張地圖，嘆了口氣：“眼見楚國山河將破，吾便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只愿無人打擾，獨自在此偏遠之地靜思一番?！?p>　　“先生可想明白了？”

　　屈原苦笑，“如何能明白？這世間安能以皓皓之白，蒙世俗塵埃，楚國已病入膏肓，再不用一劑猛藥，恐怕百年之內(nèi)，楚將亡矣，可奸佞當(dāng)?shù)?，吾也徒呼奈何啊！?p>　　不愧是后世公認(rèn)的愛國主義者，這位老兄就差把‘一心為楚’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先生，這些圖都是什么?。俊避髯涌粗腊干夏且粡垙埉嫕M紙張的圖案，好奇地問道。

　　“這些，都是吾所繪制的地圖?！鼻戳艘谎勰切﹫D紙輕聲道。

　　“可否讓在下看看？”易承很好奇屈原親手繪制的地圖究竟是個什么樣。

　　“這些地圖有些也不甚準(zhǔn)確，只是吾閑來無事用來推測楚國邊地時局所繪，公子若是想看，大可隨意?！?p>　　易承拿起兩張屈原繪制的地圖，地圖畫的確實有些粗糙，一看就是隨手畫的大致比例，可這些地圖上屈原標(biāo)注的種種位置，人口，重鎮(zhèn)，戰(zhàn)略卻非常詳細，可見繪制這些地圖，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易承看到一張漢中郡的地圖，在地圖的西側(cè)商於之地，上面寫了一些秦占的字樣，“先生如何看秦國襲取武關(guān)外的商於之地？”

　　“哎...”聽到易承問這個問題，屈原重重地嘆息一聲道：“張儀之賊，用六里之地欺騙吾王商於六百里國土，吾王伐秦，三戰(zhàn)而敗，商於乃是迫不得已割給秦國，商於一失，黔中郡與巫郡皆有危矣?！?p>　　對于屈原的這個判斷，易承表示很贊同，從后來秦國‘武關(guān)會盟’之后的一系列操作來看，商於的失守，讓楚國陷入了全面防守的被動局面。

　　“秦國由北至南，在丹、漢、江三水之地對楚皆有地緣之勢，利用商於之地，便可覬覦我上庸?jié)h北，如果秦國全力扼守漢水一道，南陽一處，兵力薄弱，黔中郡和巫郡無兵可出，則我楚國西側(cè)只得門戶大開?！鼻]上了眼睛，像他這種聰明人，推測局勢的思路相當(dāng)清晰，可也正因為看的太清楚，所以才會感到相當(dāng)痛苦。

　　正所謂聰明人也有聰明人的痛苦，屈原的痛苦，大多都是來自他那雙聰慧的眼睛。

　　“這便是先生寫的那篇《天問》么？”荀況從案幾上拿起一張雪白的長絹紙，同其他那些黃紙不同，白色的絲絹上寫滿了文字，看上去頗為高貴。

　　“正是吾苦悶之時所作?！鼻窇浀?，“吾前幾日夢見楚先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偉譎詭，及古圣賢之行事。周流罷倦，休息其下，醒來之后，只覺不吐不快，遂呵而成書?！?p>　　聽聞這是屈原說自己做夢夢到祖宗祠堂，醒來之后一口氣寫完的作品，荀況便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張絹帛，一字一頓的小聲念了起來。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

　　吾告堵敖，以不長。

　　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

　　一千多字的文章念下來，不僅荀況沉默了，連易承也沉默了。

　　《天問》一篇中一百七二個問題，涉及了宇宙生成、自然變化、神話故事、歷史傳說、社會現(xiàn)實等天地萬物、古往今來各種問題。

　　能如此流暢灑脫噴涌而出的，也只有這一篇文章而已。

　　縱使穿越千年，詩篇文字所展現(xiàn)出人精神思維的火花依然跳躍閃爍，這注定是一篇劃破歷史天空的偉大著作，易承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親眼看到這篇著作誕生，并且在原作者的面前聽到有人將這一名篇朗誦了一遍。

　　“汝小小年紀(jì)，竟識得吾所寫的全文，倒是博聞強識。”聽完荀況念完，屈原也不由得稱贊了一句。

　　“嘿嘿，我?guī)煾嫡f我跟一樣聰明，日后我也一定能寫出如此名篇?！避鳑r與屈原這二人倒是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對話有何不妥。

　　不過顯然這兩位歷史名人商業(yè)互吹的場景已經(jīng)成為易承心中的名場面。

　　“父親！父親！”

　　正當(dāng)屋中的三人還沉浸在天問一文的恣意幻想里時，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是吾兒承元的聲音?！鼻钸吨?，然后便推開門走了出去，易承與荀況也急忙跟了出去。

　　原本空曠的黃泥小院中現(xiàn)在竟顯得有些擁擠，不僅易承的兩名女婢一名護衛(wèi)在這，還有一幫剛從外面進來的人。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衣裳，頭戴玉冠，略顯的有些瘦弱的年輕人，他的臉色蒼白，顴骨稍高，容貌與屈原有著三分相似。

　　“父親！大王的赦令下來了！特準(zhǔn)您重回郢都，任中郎士！”年輕人對著屈原高聲說道。

　　“大王...他終于讓我回去了么...”屈原口中念念有詞，眼眶也有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