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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夢

第三十二章 少女心事

春花秋夢 胡魯魯 3618 2019-12-16 22:00:36

  小媱?wù)驹诖扒埃纫粋€人的出現(xiàn)。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花費了好多心思。

  她的手指頭因經(jīng)常用力擠按而脹得通紅,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身上的校服星星點點地濺上了泥漿——泥漿還沒干,厚厚的猶如一個個疙瘩,那么明顯,她卻全然不顧。一把沾滿泥土的小鏟子疲憊地躺在窗臺上,窗臺下的紙簍里裝著長短不一的小竹篾和一團團剛用過的皺巴巴的紙巾。一分鐘前,她就是用這些紙巾來擦拭自己的雙手,可是手上的泥跡根本擦不干凈,她想到樓下用自來水清洗,可是一旦走開,她要等的那個人就出現(xiàn)窗臺下可怎么辦?

  “等一會再去洗?!彼参孔约赫f。她平時愛干凈,但為了給那個人送上一籃“千日紅”花株,顧不得又泥又水的土壤,拿著小鏟子在窗臺下的花池里不停地挖,挖得她雙手沾滿泥土,衣服也受了遭殃。

  其實,她不用遭受此劫的,只是她不懂怎樣挖土。

  得知華卿想要種植她家窗臺下的千日紅后,她每天回家都辛勤地為它們澆水、除草和驅(qū)蟲。就在前一天她已把最大最綠最茂盛的花株挑好了,所以今天下午的任務(wù)就是把它挖掘出來。編織竹籃之后,她的手指每一次用力都伴隨著灼心的疼痛。她咬牙強忍,好不容易才把花株挖出來。額頭也因炎熱、吃力、疼痛和內(nèi)心的焦急而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挖起來后,她把它們裝在透明的保鮮袋里,再小心翼翼地放進小竹籃里。幾天前,她想起華卿每周都騎自行車上學(xué)放學(xué),路途“顛簸”,這些花株裝在袋子里的話,很容易損傷,便決心為他編織一個小竹籃。她從周一開始編織,一直持續(xù)到今天中午才完成。她只有中午和傍晚回家吃飯的這兩段時間,時常匆匆吃過飯就跑回房里,然后忙到臨近上課才火速趕回學(xué)校。為了趕在周五下午前把竹籃編好,這個星期她都沒有午休。她之前有用紙條來編織竹籃玩耍,但這次做的籃子是要用到實處的,所以不能用脆弱的紙條,得用竹篾。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竹篾來編制籃子。

  西村口有一個年邁五十的老農(nóng),平常會編織蒸籠賣給鄰近的餐館。小媱上初中時時常會路過那兒。小媱編織籃子所用到的竹篾,就是問那老農(nóng)那要的。她以為,這個籃子,不過是用竹篾來代替紙條,編織起來應(yīng)該不難。誰知竹篾又硬又韌又具備彈性,她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降伏。她的指頭因編織時經(jīng)常擠按而烈烈生痛,加之竹篾很鋒利,一不小心又劃破她的手。如何艱難,有時候她想放棄,但想起那個人,又總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他做這些事情。

  除了細(xì)心編織竹籃外,她還得豎起耳朵留意樓梯的動靜。一旦聽見媽媽上樓的腳步聲,就得把這些竹篾、這只半成品和各種工具一并塞進床下底,然后翻開課本假裝在學(xué)習(xí),又或者中午時候索性關(guān)上門假裝在午睡。這樣義無反顧而又提心吊膽的日子,隨著竹籃最后一片竹篾的收尾,正式宣告結(jié)束。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似的躺在床上——實在太累了。

  現(xiàn)在,這竹籃正放在書桌下面,里面裝著的是剛挖上來的嬌艷可人的千日紅?;@子織得很深,植株放下去,只有花冠露出外面。路途那么遠,車子那么搖晃,只有織得深,植株才不會掉出來,才方便他長途攜帶。她看著這個緊密精致的籃子,心想他一定會很喜歡,便繼續(xù)望出窗外,等待他的出現(xiàn)。

  放學(xué)已有一段時間,馬路上車輛頻頻往來,還有一些學(xué)生成群結(jié)隊地背著書包由此經(jīng)過,她始終沒法從這些學(xué)生當(dāng)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叫那個男生在她走后20分鐘才從學(xué)校出發(fā),卻不知道,那個男生見她行色匆匆便想給她更多的時間,于是在她出發(fā)后30分鐘,才慢悠悠地從學(xué)校出來。

  等20分鐘再出發(fā),真是一個別扭的約定。不止陳華卿,連她自己也這樣覺得。可是她不這樣做,還能怎樣?有更好的辦法嗎?

  她叫華卿等她20分鐘,就是想先到家里做好準(zhǔn)備,然后等華卿在屋后出現(xiàn)。只要在馬路上看到他的身影,她就可以拿著竹籃下去,在屋后交給他,那樣他不會在此過多的停留,這樣對誰都是有好處的。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和同學(xué)交換花株這樣平平常常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會跟做賊一樣。她總覺得,媽媽會否定一切和她有來往的男生:先是胡亂猜疑,然后極端的敏感,最后一竿打死一船人。所以她的交際都會悄然成為“秘密”??蛇@些秘密在她看來又是如此“齷齪”、如此“低賤”,以致不能在媽媽的面前顯露半點——今天是周五,學(xué)校三點五十分放學(xué),媽媽五點下班,中間有一個小時,足夠用來送花了。

  責(zé)罵和體罰。同樣的事情,哥哥上初中之后,便再沒遇上過。哥哥倔強叛逆,脾氣和媽媽一樣火爆,媽媽罵他罵得狠一些,他也要還嘴,吵吵鬧鬧,永無寧日。媽媽知道他的脾氣,也不會過分刺激他,唯獨小媱,這個性情乖巧、膽小懦弱的女兒,媽媽對她的管教從不放松。小媱有時會想,是不是人不會發(fā)脾氣,就得遭遇不公平的對待?她也像哥哥當(dāng)年那樣,悄悄地長大了,也不想接受任何形式的體罰。這些體罰在近兩年沒出現(xiàn)過,在她看來是她逐漸“懂事”而沒惹媽媽生氣的結(jié)果,但如果有一天,她做錯什么“大事情”激惱媽媽了呢?媽媽要這樣體罰她,她做還是不做?——她快崩潰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千萬別惹媽媽生氣,譬如這次——絕對不能讓媽媽知道。

  她太敏感了。很多時候,她認(rèn)為媽媽“神經(jīng)質(zhì)”,其實她自己也是。只不過她的“神經(jīng)質(zhì)”是來自她媽媽對她的影響,但不見得比她媽媽“病得輕”。16年了,16年的世界里,她接觸過一成不變的親戚和新舊交替的同學(xué),但他們只是她小小世界里的一陣清風(fēng)、一縷陽光,能在她的世界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不是他們,也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媽媽。

  她再看看表,4點30分。她估計華卿應(yīng)該快到了,便挽起放在書桌底下的花籃子,再仔細(xì)翻看那些花,確保沒問題后便一直把花籃挽著。她一直站在窗前,看看馬路,又看看窗臺上的花。那些長勢茂盛的千日紅,因為她笨拙的挖掘手法而橫七豎八地傾倒一大片,有些還被她不小心攔腰折斷。在千日紅的對面,種下不久的水仙在她連日的精心呵護下,已挺起了葉苗,一副蓄力待發(fā)、生勢強勁的態(tài)勢。這個花池,原本是一邊種植“千日紅”,一邊種植“仙客來”,無奈今年初夏,連續(xù)的暴雨加上花池排水不當(dāng),仙客來全遭澇死,另一邊的千日紅卻驚奇地活了下來。她曾想過種別的花來頂替仙客來的位置,但一時沒想好要種什么,沒想到在周日晚上,華卿心有靈犀般自發(fā)送花苗過來——水仙花,正是她想要的。

  小媱家只剩下千日紅,亦只有以千日紅來回贈。于是便有了前面她精心準(zhǔn)備花種的一幕一幕。

  小媱還記得華卿上來高二(11)班送她水仙花花種時的介紹:

  “水仙,又名水仙花,多年草木植物,性寒,味甘,據(jù)《本草綱目》記載,水仙有毒不能吃,吃者易中風(fēng)、偏癱、重度中二病、21三體綜合征,膝關(guān)節(jié)疼痛等諸多病癥……”

  水仙,當(dāng)然是叫水仙花;明明“有毒不能吃”,還說“味甘”,難道有人知道它有毒還去嘗它的味道嗎?還有,中毒后的各種“并發(fā)癥”都是些什么東西來的……

  小媱回想起,依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華卿已出現(xiàn)在屋后的馬路。小媱喜笑顏開,朝馬路上的人兒揮揮手,挽著這個小花籃歡欣地跑下去。

  學(xué)生潮已散盡,來往在馬路上的,是下班潮的電動車和摩托車。她把花籃從手臂里拿出,一手握著提梁,另一只手托著底部,呈現(xiàn)在華卿面前。見華卿坐在車上不方便,又想幫他掛在車前。華卿被這花籃深深吸引,非要小媱把花籃拿給他看?;ɑ@用青黃色的竹篾編成,光滑緊密,精細(xì)勻稱,手工極好,和市面上賣的完全不一樣,加上觀察花籃時一旁的小媱心潮澎湃的模樣,華卿就知道,這個竹籃是小媱親手做的。

  興許知道小媱在等自己的評價,他故意不慌不忙。只是這籃子真的很漂亮,他也被小媱的心意感動了,提著看一會,還是忍不住稱贊說:“好漂亮的小竹籃!編得這樣好,手藝真棒!小媱是你編的對嗎?”

  “嗯!”小媱重重地回答,低著頭,不好意思看籃子,也不好意思看華卿。她的心因為這一份贊美,而不知掉到哪里了。

  “喜歡嗎?”見她大起膽子問。再怎么漂亮也沒意義,如果受贈的那個人不喜歡的話。

  “喜歡啊,很喜歡!我要把它掛在床頭天天看!——不!我要珍藏一輩子!——呃……不!我要把它留著,代代相傳,作傳家之寶!啊哈哈哈哈?!?p>  小媱掩著嘴笑。

  華卿由衷地感謝道:

  “謝謝你啊小媱,謝謝你編了一只這么好看的籃子。不過用竹篾來編,很費工夫的哦……”他知道竹篾的有著較強的彈性和韌性,一不小心就會弄傷手,不由得憂心地握著小媱的手腕湊上來仔細(xì)觀察。

  無奈他沒戴眼鏡,看了很久,也沒法看清楚。

  小媱緊張的連動都不敢動,站在那,又不抗拒,任由華卿察看自己的手,她不敢往上看華卿,低著頭,感受著華卿手的溫度和力度。

  太陽漸漸西斜,西邊的云朵在夕照的輝映下由淺及深地泛起一片緋紅的色彩。華卿輕輕地放下她的手她這才怯怯地抬起頭來。她還有很多話想跟華卿說,比如如何養(yǎng)殖千日紅、移植的水仙該如何養(yǎng)護、他送的水仙是什么品種等等,背后匆匆而過的車流卻在警醒她,她媽媽就快要回來了。她不得不唐突提醒華卿“時候不早了”。華卿遂向小媱?chuàng)]揮手,告別時又一再感謝她,最后一溜煙似的騎車遠去。小媱?wù)驹谠?,看著他矯健的身姿越縮越小,那些稚嫩的心思,仿佛也被裝進了花籃,隨著華卿的遠去而越走越遠,無法回頭。

  女冠子

  唐·韋莊

  四月十七日,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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