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余暉正從一座山躍至另一座山地收緊。
山巒的山谷中,早已沒有陽光的痕跡。田中的耕作者,流浪的貨郎中,都已隨著日光隱去。
而崇山峻嶺之中,卻仍有一匹烏黑的駿馬在疾馳。
馬上一玄衣男子,冷峻的面龐上布滿焦急之色。他懷中抱著一白衣女子。但那白衣現(xiàn)已被鮮血和風塵涂染。那女子面色蒼白,蜷縮在玄衣男子懷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夜色很快便浸染了整個大地。玄衣男子但覺寒氣愈盛,看懷中女子時,見她眉目緊蹙,身體微顫,心中暗道:“她受了重傷,抵受不了嚴寒。方才途徑曲靖縣,還是先去客棧歇息一晚?!?p> 當下他拔轉馬頭,投奔曲靖縣內。尋得一家客棧,便抱著那女子走了進去。
進了客棧,玄衣男子向掌柜吩咐道:“準備一間上房,讓廚房煮一碗白粥來?!?p> 那掌柜見玄衣男子懷中女子衣襟染血,面無生氣,躊躇道:“尊夫人可是有恙?”
玄衣男子喝道:“哪來那么多廢話!”摸出一錠白銀,扔在柜臺上。
那掌柜拾起銀子,打著哈哈道:“是,是。這就替客官安排?!庇值?,“客官,小店今日住進了幾位練武的大爺,脾氣壞得很,而且最忌諱這個,客官最好莫要沖撞了那幾位?!?p> 玄衣男子懶得聽那掌柜啰嗦,跟著小二便去往客房。
突然,旁邊一客房的門“嘭”地打開了,一滿臉橫肉的壯漢一頭撞了出來。玄衣男子懷中抱著人,沒法出手,只輕輕一閃,那壯漢便徑直撞在了一邊的柱子上。玄衣男子無暇理會,進了自己的客房,便關上了房門。
這玄衣男子叫單克修,正是前幾日獨闖少林,從數(shù)位高手的手中搶下孟櫻的男子。因他打死了華山派顧劍青,打殘了武當派路清云,江湖上這幾日已鬧得沸沸揚揚。一月之內華山,武當,煙云巷多位高手遇害,這是十余年來中原武林中從未發(fā)生過的大案。一時間江湖上人人自危,表面依舊平靜的江湖已是暗流涌動。
而單克修無暇顧忌這些,他所關心的只有懷中的孟櫻。前幾日孟櫻還能強撐著和他說幾句話,這兩日卻是生氣漸弱,氣若游絲,身體也漸漸冰涼。單克修奔襲千里,只為帶孟櫻上點蒼山,向點蒼醫(yī)隱范元化求醫(yī)。范元化醫(yī)術精妙,江湖上雖少有人聞,但單克修卻聽自己父親單正提起過。單克修知道孟櫻受傷太重,只能寄希望與范元化。
單克修進了客房,將孟櫻輕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只見孟櫻依舊是眉目緊蹙,面色蒼白。
他輕拍了孟櫻一下,叫聲:“櫻妹?櫻妹?”仿佛要將她從鬼門關喚回來一般。但床上的女子仍舊是毫無反應。
單克修惱恨不已,心中不斷地想道:“若我腳程再快那么三分,早就能在櫻妹受傷之前把那些奸人全部殺了。櫻妹也就不用受這般苦楚了?!?p> 他眼見孟櫻命不久矣,暗道:“沒法子了,只能一試了?!?p> 孟櫻那日中了一劍一掌。那一劍所幸未傷及要害,當日單克修找了郎中,上了金創(chuàng)藥便無大礙。但孟櫻中劍后泄了真氣,吃了顧劍青當胸一掌。這一掌所致內傷才是致命傷。
一般修習內功之人受了內傷,若有一內功卓絕之人,愿意耗損功力,原可用內力強行為傷者續(xù)命。
但單克修功力雖不弱于少林派宏轉禪師,蘇握瑜等人,卻難以用來治傷。單克修所練的天機門武功,每次修習完畢,都須使用從東海毒龍?zhí)幩〉亩疽航倦p掌,名曰鎖功。所以天機門弟子只要一運內力,雙掌便會布滿劇毒。
天機門武功的精髓在掌力而不在掌毒,浸毒也不過是為了增強掌力而已。高手與天機門人對決時,掌毒其實遠遠不如掌力的威脅大。但孟櫻此時重傷散功,這掌毒很容易便傷到她。單克修躊躇不已,當下心中一狠,想道:“范元化是醫(yī)者,神醫(yī)能醫(yī)重傷之人卻不能醫(yī)已死之人。櫻妹就算中了掌毒,我只需告知范元化毒物來源,神醫(yī)想必能醫(yī)。櫻妹若是斷了氣,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沒辦法?!边@樣想著,便決定為孟櫻運真氣續(xù)命。
但是,要使內力治傷,須得將后背衣物除盡,單克修又頗感為難。但轉念一想:“櫻妹早已與我互眀心跡,眼下情況危急,也顧不上那許多了。我將來一定不負櫻妹便是?!彪m這般想著,卻還是感到不妥,遂找了塊方巾蒙住雙眼,猶豫再三,才下手將孟櫻外袍,小衣除去。
單克修掌指交替,運起本門“回陰功”,開始源源不斷地為孟櫻輸送真氣。
忽聽得門外嘈雜。有一粗壯聲音喝道:“什么?死人也來住店?他奶奶的可真晦氣!”小二在一旁不斷告饒勸解,卻聽得“啪”地一聲,伴隨著小二的慘叫之聲。
單克修怒火中燒,但他正給孟櫻傳輸真氣,若未送完完整的一脈真氣,只恐真氣反噬,孟櫻內傷反會加深。
而門外惡徒已是“哐哐哐”砸起了門。單克修只得不作理會,一心將給孟櫻療傷。
傳功過半,真氣回轉,孟櫻突然“啊”地輕吟一聲。單克修喜出望外,這是孟櫻幾日來發(fā)出的第一聲。他總算是把她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門外的惡徒聽聞房中傳出一聲女子的聲音,知道了房中女子原來沒死。他本是以“房中有死人”為理由鬧事來的。此番聽到這女子的聲音,惡徒不但不走,反而腦中浮現(xiàn)出了淫穢之事,頓時獸性大發(fā),猛地一腳,蹬開了房門。
蹬開房門,映入眼簾的,一女子面色潮紅,雙目緊閉,嘴唇微張,上身僅著束胸,露出瓷肌玉頸,身體不住地顫動。而她身后,男子身著玄衣,蒙著雙眼,雙掌搭在女子后背上。
那惡徒見此情景,頓時哈哈大笑,道:“老弟你也太沒用了。做這等事還要蒙上眼睛才敢動手,白瞎了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們。老弟你若不會,我來教你如何?”
說著,那惡徒一步一步地向床邊走來。見那男子還是一動不動,心下更無顧忌,舉手便往那女子臉上摸了過去。
“滾!”突然聽得炸雷般的一聲怒吼。那惡徒看時,只見那單克修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那人心中發(fā)怵,腿腳一軟,慌忙退到了門外。
單克修心中稍定,但沒過一會,又聽見門外叫嚷。一聲音道:“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把老三嚇成這樣?!?p> 門又被推開了,來人是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那人見了屋內場面,先是一怔,隨即樂道:“難怪老三魂不守舍的,這娘們可真是標致。”
這時,有兩個人進屋來,其中一個就是剛才被喝走的惡徒。那惡徒被嚇出了門,見單克修并沒有追出來,心中認定那玄衣男子就沒有什么真實本領,只不過靠一招獅吼功虛張聲勢而已,還害得自己在兄弟面前丟盡了顏面。
那惡徒心下不岔,說:“老大,干脆做了這男的,把這娘們搶了算了?!?p> 那三人都動了邪念,掏出刀,一步步又逼了過來。
單克修低吼道:“你們敢再上前一步試試!”
那絡腮胡子哈哈笑道:“我們三個不但要上前,還要跟這娘們親熱親熱。你這烏龜要想活命,須得跪在地上叫我們三個各一百聲親爺爺?!?p> 單克修道:“惡徒,敢不敢留下名號來?!?p> 那絡腮胡子笑道:“那你聽好了,爺爺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臂金剛’胡飛揚,還有你二大爺‘鬼腳夜叉’伍明,三大爺‘三頭哪吒’郝歹。記住了嗎,你爺爺不信鬼魂,你要尋仇怕是沒機會啦?!?p> 單克修一邊用言語拖住這三個惡徒,一邊他的一輪傳功馬上就大功告成了。只要他能騰出一只手來,便是二十個這樣的惡徒,在他手下也像螻蟻一般。
那邊胡飛揚他們三人已是提著砍刀來到了床邊。郝歹看了孟櫻一眼,淫笑一聲,咽了口口水,突然一刀砍在單克修后背上。
這一刀幾乎砍到了單克修骨頭上,饒是單克修武藝高強,還是疼得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伍明一雙眼睛早就在孟櫻身上賊溜溜地不知轉了多少圈,當下道:“老大,我看這小子一雙臟手一直搭在這姑娘身上,也太無禮,不如把他這雙手砍了吧?!闭f罷伸手在孟櫻臉上摸了一把,一刀就朝單克修雙手砍去。
此時的單克修絲毫沒有聽到他們的言語,口里只是念念有詞:“偏鋒肩井……下沉三焦……回陽氣?!?!”
單克修傳功完畢,意念歸來,卻躲閃不及,右手食指,中指登時給伍明切了下來。
伍明見一刀被避過,只切了兩指下來,心中不岔,又一刀朝單克修橫劈過去。
只聽得“?!钡匾宦暎瑔慰诵捱@次不但什么都沒有被砍下來,反而是那柄刀,斷成了數(shù)截。
胡飛揚大驚失色,身子往后一退,怔怔地盯著單克修,不敢動手。而郝歹先前被單克修嚇退,丟盡顏面,剛才又砍了單克修一刀,心想:“這小子又開始嚇唬人了,有什么武功,連我那一刀都避不開,老大竟嚇成那樣?!碑斚潞鹊溃骸靶∽樱俪誀敔斠坏?!”
這刀砍來,單克修避也不避,這刀砍在單克修肩膀上,卻如同砍在了鐵疙瘩上一般,竟連衣服也劈不爛。
單克修一手扶著孟櫻,另一只手猛得探了出去,登時將郝歹的頭蓋骨捏得粉碎。郝歹還未看清招式,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變成了一灘爛泥。
胡飛揚和伍明嚇得魂飛魄散,奪門而出。單克修先輕輕地扶孟櫻躺在床上,為她蓋好了被子,才走了出去。
胡飛揚和伍明逃出房門,見沒人追出來,松了口氣。突然,單克修如同鬼魅般地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胡飛揚“撲通”一聲便跪下了,連聲叫著:“大俠!大俠!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突然,胡飛揚猛得前扎,一臂橫掃過來。他號稱“鐵臂金剛”,這雙臂還是有數(shù)十年真功夫在的,不然也沒法做這匪團老大。
伍明也飛身而起,使出連環(huán)腳功夫。他二人這套武功也著實了得,多年來不知有多少江湖人被他二人這一雙臂,一對腳打得折筋斷骨。
可惜,他們面前的人是單克修。
單克修左掌一揮,伍明雙腳腳骨也登時粉碎。伍明從空中跌下,口中不斷哀嚎。
而胡飛揚雙臂則順利得手,掃中了單克修胸膛,正自得意,忽然兩臂劇痛,竟是遭到單克修內力的激震,兩臂也是筋骨盡折。
單克修冷哼一聲,再不看這兩個人。他知道“鐵臂金剛”斷了鐵臂,“鬼腳夜叉”碎了腳骨,此生已與死了無異。
他此刻心中只想著:“今日櫻妹已有好轉。明日快馬加鞭,天黑前便能趕到點蒼山,櫻妹很快便能痊愈了。”
他滿心歡喜地推開了門,卻發(fā)現(xiàn),
床上的人,竟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