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芒自然不會不怕陰冷沉默的五師伯,張箐也只能聽令,冷哼了一聲便和一幫人離去了。
芳奎看著互相扶著往外走的云昭和見珩,只默默道唐邈眼光不行,心里也順便放下了對云氏孤女的那一點點戒心。
“云昭……你怎么不跟張師兄服個軟啊,求求他也行,也許他,他便不會這樣打你了?!币婄癖荒菆雒鎳樦?,這會兒抽抽搭搭的,他不明白云昭為何這樣硬氣,只是自己向來不敢同比自己強的人作對,也不理解云昭為啥要白白吃苦頭。
云昭抹了下嘴角的血漬,有些黯然的笑道,“我從滅門那回,給師父和師兄伯他們磕完頭,又求了一晚的神仙,我這輩子……就再也不求人,給人磕頭啦。”
她一生的“求”字都說完啦。
見珩不明白,但還是覺得云昭可憐,更堅定了站在云昭這邊的想法,哪怕……哪怕替她分擔一下拳腳,也算不辜負他這輩子第一個好朋友。
云昭這晚又做起那個奇怪的夢來。
這回一入夢便看見了上次的黃衣女子,不同的是,女子好像受了點傷。
那女子還是叫人看不清五官,只是癡癡地看著云昭笑道,“小云昭,你身邊臥虎藏龍啊?!?p> 云昭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只覺得次次都夢見這女子十分詭異,“什么?”
“無妨,”黃衣女子朝她走了兩步,但見云昭周身紅光大作,刺目非常,女子似乎有些忌憚,停在了十步之外,朝云昭招手道,“小云昭,你可想學點本事,替佐天門報仇?”
云昭還未反應過來這紅光是什么,又被女子的話問住了,她心中起了警惕,“你怎么知道,我想學本事報仇?”
“傻孩子,你師尊拜托我的呀,你忘啦?”女子巧笑倩兮,遙遙望東邊一指,“之前你師尊不就站在那嗎?”
云昭想想是沒錯,但是心里總是不踏實。
“你是誰,為什么要幫我?”
“我?”女子沒想到她這樣問,心想十來歲的娃娃也不好敷衍,就還是和善的笑,“我是常奚山上的山神,沉睡了千年,被你佐天門滅門的慘叫驚醒,你師尊的魂靈請我照顧你這個獨苗,我心里一軟,就同意啦?!?p> 云昭想到師尊和藹的笑容,心中有幾分動搖,“山神?那……你能教我什么?”
“小妹妹,”黃衣的少女嘻嘻笑起來,“我這法術凡人學不得,你要學,那可得吃不少苦頭?!?p> “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報仇!”云昭聽她這樣說,瞬間忘記了自己方才還在懷疑,更加急迫堅定了。
“行,我便收了你這個徒弟。我知你不愿向人下跪,那便依照老法子……你給我一滴血,我權當咱兩之間從此有了師徒聯(lián)系。怎樣?”
云昭不疑有他,一樁夢中的奇緣,那可是話本子里的主角才有的……更何況,這還不知是真是假呢,萬一是真的,她也是在夢中,這女子傷不了她分毫。
云昭毫不猶豫的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只見那女子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勾,那顆圓潤的血珠便向她飛去。
黃衣女子十分開心的笑起來,“我很滿意,小云昭,我會教給你這世間最厲害的法術……”
“什么法術?”云昭追問道。
“摧山填海,活死人,生白骨的法術?!迸幽樕犀F(xiàn)出嬌艷的笑來,突然她眼睛左右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間,“噓……不過今日看來是不行了,有人在喚你回去……我的好徒兒,為師便先傳授一個法寶給你,然后你只等著第二夜來夢中見我就行?!?p> 只見那女子一揮袖,云昭手中就變出一張薄薄的紙來。
她還沒來得及看,一陣大風刮的她飛了起來,那女子還是笑道:“去吧!”
云昭醒來時,眼前又是胖墩見珩的大臉,她十分無奈,“小栓,你便每天都起這么早嗎?”
胖墩撓撓頭,一臉的汗,“我每天早上都要起來給師兄師弟們洗襪子,我今天想起幫你一起洗了,可是一來你房中,又看到這只大狐貍……”
云昭聞言向他身后一看,果真是變大的小九,這次它好像又大了一些,再往后,只怕屋子要撐不下爆開了。
“云昭,這只大狐今天看起來好奇怪……”胖墩一臉不解,“你醒來之前,它身上的紅光比昨天還盛,要不是現(xiàn)在還早,只怕要惹別人注意了!”
云昭沒有多想,只是覺得麻煩,正想擦擦額頭的汗,一張紙從她手中掉了出來。
“咦,這是什么?”見珩睜大了眼睛。
只見那張巴掌大的薄紙上用朱砂涂了亂七八糟的符文,看起來就像是用來涂鴉的廢紙,平平無奇。
“這我在課上見過,教符箓的四長老經常給我們發(fā)這種黃紙,教我們畫符,那時便滿屋的這種廢紙草稿……只是你這紙,比四長老發(fā)的那種質量還要差些,”見珩嘰嘰咕咕的說了一大堆,“若是你喜歡,下回我多藏些送你?!?p> 云昭啼笑皆非,但她也看不出來這紙有什么門道,只是驚訝夢中的東西竟真的能帶到現(xiàn)實中來。
只是不知何時,小九也變回了小小的模樣,它趴在坑里,看起來累極了,沒有來得及再看云昭一眼,便昏睡了過去。
而另一邊,張箐因為被芳奎道長抓了個正著,不好不給師叔面子,這會子已經有兩日沒找云昭麻煩了。
云昭也樂得空閑,每日只期待著能多有空睡會兒,能去見見那夢中的神奇女子。
“小昭兒,今日我便教教你最淺顯,也是入門的小術法……你來我往之術~”
“……”云昭只覺得這名字……難以形容,“該不會是你現(xiàn)編的吧?”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啊,非也非也,我取名馬虎,你不要介意。”
說著,那女子神色一正,“隨我在心中默念……”
——天地太清,日月太明,陰陽太和……
——五岳神詆,攝魂殺靈,九幽陰鬼,火速退散!
云昭跟著念,心里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對,而且黃衣女子說話又快,往往她來不及細想,這女子就又一句話接著來了。
“小徒云昭,你需記住,念此訣時,要清凈靈臺,六庭皆空,專心去念即可……”女子朝她眨眨眼道:“你學好了,沒準緊要關頭,能救你一命呢~”
……
不知是不是夜里也在“用功”的緣故,云昭近來覺得自己十分疲憊,一會兒不動便要睡過去一般。
只是這日課上,云昭被芳奎叫起來回答問題,她被見珩用手拍醒,好在前幾日的道法她回去之后背的熟,沒出什么岔子,于是芳奎就隨口夸了她兩句。
張箐最見不得云昭出風頭,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兒,一待下課,便帶人再一次攔住了她。
“師兄、師兄好!”胖墩嚇壞了,不停的拉著云昭的衣角讓她也打個招呼,僥幸得想著沒準張箐能放過她。
云昭都懶得問了,“張箐,你有事嗎?”
張箐邪邪一笑,“有啊,師妹。上回讓你給我下跪,你不跪,這回可沒那么簡單了?!?p> “你想干嘛?”她心里并不怕,覺得張箐只不是個仗著人多的草包罷了。
“你天天同這個胖子一起,今天還有人看見他從你那破屋子里出來……你兩怕不是有奸情吧?”張箐刻意將聲音說的極大,有些年長的少年噓聲起哄起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云昭和見珩兩個不大點的小娃娃哪知道什么奸情不奸情的,只是覺得這話難聽,于是云昭便擰著眉,想要擠出人群去。
“今日!”唐芒將她往后一推,“你要么跪下,從我張箐哥哥的胯下爬過去,要么,你便和這胖子脫光了衣服,互相親一口就是……”
唐芒明顯是得到了張箐的授意,修道的生活枯燥,在場的大多都在哇哇起哄,偶有幾個看不慣的,也不敢同張箐作對,便皺著眉走開了。
“使不得使不得!”見珩再笨拙,他也隱約知道是頂頂侮辱人的事,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張箐面前,“師兄,我與師妹只是好朋友,而且,而且?guī)熋脹]有再做過什么招惹到你呀!”
張箐一腳將他踹開,“誰要聽你說了?”
“張箐!你欺人太甚!”云昭氣得面色通紅,拳頭攥了又攥,若要說性子不好,她云昭也是嬌生慣養(yǎng)過來的,何以要受這樣的氣?
一股無名之火升上心頭,燒得云昭腦子都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她猛地撲上去,在張箐沒反應過來之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臉上。
張箐不敢相信的捂著臉,圍觀眾人一片驚呼,他不堪恥辱,想也不想抽出了眼中的碎月劍,怒喝一聲,心道今天非殺了她不可!
“師妹小心!”見珩只見寒光一閃,嚇得大叫。
云昭也懵了,但千鈞一發(fā)之際,腦子里倏地蹦出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來不及多想,嚇得閉上了眼睛:
“天地太清,日月太明,陰陽太和……
五岳神詆,攝魂殺靈,九幽陰鬼,火速退散!”
心中話聲剛落,只聽“?!钡囊宦暎闹芮鍍袅?。
云昭身子還在發(fā)抖,但一睜開眼,卻看見眾人都呆呆地盯著張箐手里的碎月劍。
那把氣能破木,刃能斷金的碎月劍,原本該是劍脊的地方,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一道長長的裂痕。
……
“爺爺!”張箐對重乾真人不處死云昭這件事十分不滿,“她必定是個妖女!不然我的碎月劍,怎么會在要砍到她的時候裂掉!”
“你還好意思說!”占元長老被喊的頭疼,重重的吼了一句,“你平時妄為也就罷了!那云昭是滅門孤女,掌教重義,將她接了過來,不知是多少名門正教交口稱贊的對象。你如今要置她于死地,天下人怎樣看待我們太清?!”
“可她就是妖女!尋個由頭殺了也就罷了!”張箐平時愛惜“碎月”愛惜的不得了,這會兒無緣無故裂了,他真恨不得拿那云昭的血來祭他心愛之劍!
“罷了,宮中的玄鏡司有能人會修復裂劍,本座稍后遣人將碎月送去便是,你不要再鬧了,事關重大,她現(xiàn)在不能死。”老人緩緩說道,“今日你若真殺了她,恐怕你也要向天下義士謝罪。”
張箐低頭咬牙切齒了半晌,才恨恨地應了,“是!但……以后天下人不再記得這件事了,我必取她的命!”
“隨你?!?p> 張箐又向上頭老人行了個禮,便不甘心得離開了。
“掌教,你真不覺得,這事有幾分古怪么?”二長老唐邈出聲道。
“古怪?你不覺得你這么久都沒找到雌劍古怪?”出言諷刺的人是芳奎道長,他向來和唐邈不對頭。
“你!”
“好了?!敝厍嫒擞X得頭疼,“那丫頭沒有這樣硬的腦袋把劍撞裂,沒甚么古怪的……倒是松元,我再給你三天時間……”
“若再找不到,太清便不需要你這樣的廢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