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
唐邈正要開口阻止,被重乾輕飄飄的一個眼刀子給噎住了。
“既然有人提出來了……還有想要自薦過去的弟子嗎?”重乾食指點著桌子,掃視著殿中的弟子們。
唐芒左右四顧都沒人站出來,顫巍巍的舉起一只手來,“掌教,我……”
“胡鬧!”唐邈大聲喝止,余光不斷地往張抱青那處瞟,“你這……”
“松元,讓她說?!敝厍犃耸掷锏膭幼?,微微抬手示意唐芒繼續(xù)。
“我也想去……”
唐芒不敢對上父親的眼光,可她又沒辦法,昨天被張箐師兄都嚇死了,一想到張箐醒來,她都不敢也不知道如何再與他相處。
而且……她偷偷的看了兩眼桃源身邊的白衣少年。
“弟子素聞靈應派有許多利于女子修行的劍術(shù)道法,而且我總在掌教和父親的羽翼下,無法獨立修行進步,所以想磨煉一下自己?!?p> “你娘第一個不同意,你說什么屁話!你……”
唐邈急得都冒了汗,恨不得上去捂唐芒的嘴,自從大女夭亡,他們夫妻兩把這個小女兒可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何曾自己出過家門!”
唐芒只覺得自己說什么,父親就馬上打自己的臉,沒面子極了。她余光看到薛無至在看這邊,臉一紅,重重向重乾一拜,“請掌教成全!”
重乾目光晦暗,看了唐芒許久,看得她心里都忐忑起來,才慢慢點了下頭。
“可以。”
唐邈聽在耳朵里只猶如晴天霹靂,又不敢公然與重乾反駁,只能默默忍下來,想著一會兒再求情商量……也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還有誰想去?”
見珩從云昭提出來要去靈應時就開始踟躕不安,這會兒衣角都被捏得皺巴巴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挪步站出去,“我,我也想去……”
云昭有些驚訝,“小栓……”
“你叫什么名字?”
上首的老人看起來不太在意,問了一句便將目光轉(zhuǎn)開。
“我,我叫王見珩!”見珩有些緊張得攥著手,“這個名字還是您……”
“行了,”老人理了理袍子站起來,沒什么表情得看了唐邈一眼,“其他人都退下吧,云昭留一下?!?p> 見珩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但想到被掌門同意了,又十分開心,朗聲說了句:“謝謝掌教成全!”
重乾頓了下,這才多看了胖墩兩眼,點了個頭。
聲音有點大,惹得弟子們的目光全落在見珩身上,他又不好意思起來,臉紅得要冒煙兒。
弟子們紛紛退去,只留下云昭一人在殿里。
她不明白重乾的用意,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跪著,等候重乾發(fā)話。
云昭等了半晌,正要抬頭詢問時,一本冊子伸到了她面前。
——佐天錄。
她心里讀了一遍,抬頭看向面前的老人,“掌教這是……”
重乾俯身拉著她起來,目光慈祥的落在她的臉上,“這才沒幾天,小昭就好像長大了些?!?p> 云昭被這句話說的一懵,繼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老人蒼老堅硬的大掌撫在她發(fā)頂,令她突然想起了佐天門的師尊,一時眼眶就有些發(fā)酸,不知該說些什么。
“老夫近來事多,沒有照顧到你,你心里可會埋怨?”
“不不,”云昭趕忙搖頭,“您待弟子恩重如山,收留弟子回來,又替弟子安葬佐天門的一眾親人,弟子無以為報……”
“芒兒說的對,靈應派適宜女子修行,你過去,對你也是好事。”老人一邊說,一邊拉著云昭緩緩走到階旁座下,目光里的疼愛像是要溢出來,他輕輕地拍了拍云昭的肩膀,似乎十分欣慰。
云昭想到自己先前還對“太清派不肯教她本事”頗有怨言,有些羞愧。
十來歲的小孩兒心智不夠成熟,一下棍子一下棗兒的,就被“打”的暈頭轉(zhuǎn)向。
“這本《佐天錄》是箐兒他們前去常奚山拜訪那日,你師尊托付給松元長老的,他盼著能借太清的力量找到冊中記載的寶劍……沒想到這一走,竟成了他的遺愿,唉,老朽無能……”
“今日,本座把它交還給你,愿你能了卻你師尊的遺愿。”
云昭有些懵懵的,心中的不解一閃而過,但未來得及多想。她聽著重乾對自己說的話,只覺得這個老人對自己實在是仁至義盡。
她起身便要拜謝,卻被重乾阻住,拍著肩膀示意她坐下。
“你要好好保管此書,屆時找到了寶劍,也不算負你師尊所托?!?p> “弟子明白?!彼皖^穩(wěn)聲答道。
“在靈應山要照顧好自己,若有什么麻煩,你只管書信給本座?!?p> 云昭心里感激之情無法言表,只能向老人行了幾個禮。
老人只是慈祥得笑,看了她半晌,才緩緩一抬手。
“去吧?!?p> 云昭心里銘記,拱手退下。
重乾看著她的背影,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廊下很久,他才起身,慢慢往階上的掌門之座走去。
“出來吧?!?p> 簾后有黒髯紫袍的道人快步走出來,一臉急色,赫然是剛剛的唐邈。
他擰著眉,十分不解的樣子,“掌教,我們?yōu)楹螌⒑貌蝗菀椎脕淼木€索給了那小丫頭去?”
重乾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而緩慢,“你問我為何?”
他那雙禿鷲般冰冷的眼睛落在唐邈身上,“那我倒要問問你,你為何找不到雌劍?”
“我……”每每說到這件事,他就頭也不敢抬,唐邈知道掌教最是不喜無用的人,而對于自己的忍耐……怕是要到了盡頭。
“那冊子上根本就是黃全冶的流水賬,一直到死,他都只顧著吹噓夸大自己的生平……根本沒寫什么雌劍的下落?!?p> 唐邈不是狡辯,他是真抓破了腦袋。
滿冊洋洋灑灑都是對自己的歌頌贊揚……他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重乾也看過,這倒是真的……只是他望著這沒出息的唐邈,實在是嫌棄又上火,“唐芒要去,你便讓他去?!?p> “可是芒兒是我唯一的女兒了,我……”
“女兒?你一家子的人頭,現(xiàn)在都系在你女兒身上,你不明白嗎?”重乾冷笑了一聲。
唐邈被這話驚得抬起頭來,惶然對上了那雙冰冷漠然的眼睛,渾身失力,如墜冰窖。
是啊,所以是為了讓唐芒,來“找”那柄劍。
“如若你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是根爛草……”重乾負著手站起來,“本座費了這樣大的力氣……”
重乾沒有說完,唐邈卻懂他的意思。
如果冒這么大的風險,費這樣大的力氣還一無所獲……張抱青是真的不會容他們一家了。
“讓唐芒盯緊點吧,她的眼睛可‘貴重’著呢?!敝厍韵轮馐置靼?,厭惡的看了一眼跪著的唐邈,便揮袖離開了。
只余唐邈跪在原地失了魂一般。
……
云昭回弟子住處的時候,發(fā)現(xiàn)見珩正等在外面。
胖墩臉紅撲撲的,看到云昭回來,興奮得招呼了一聲。
“小栓,”云昭有些歉疚,她心里猜得出來見珩是隨著她去的,見珩對朋友義氣,可她卻疏忽了這個朋友,忘記也與他知會一聲。
“我很抱歉,我心里想著事,沒來得及與你說……”
見珩心里是有點不舒服的。
但他當云昭是真朋友,她這樣一解釋,他便將那點兒不舒服丟到腦后去了,拍了拍胸脯笑著:“沒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走了,就沒有人和我一起上下課吃飯聊天了,而且你對靈應派也不熟,萬一有人欺負你,我還能和你做個伴!”
見珩摸著后腦勺,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傻樂。
云昭眼眶有點發(fā)熱,上去拉著見珩的手往屋子里走,“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能一起去,我真的很高興!”
胖墩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見珩沒什么身外物,除了兩件比較新的袍子他舍不得丟,便裝著一起帶上了。
而云昭來得時間不長,她更是沒有什么東西,只是妥帖放好了《佐天書》,又捎上了不知何時回來的小九。
小九這回睡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沉,云昭拍了兩回都叫不醒,皺起了眉。
“我抱著吧?!币婄褛s忙將它抱起來,他知道云昭不喜這小狐,可是小狐看著像小狗崽一樣可憐可愛,他不忍心,害怕云昭一煩就將它丟了。
云昭沒說什么,小狐卻在他懷里皺著尖鼻子哼唧起來,似乎不是很喜歡陌生的味道。
“我要回環(huán)塘鎮(zhèn)一趟取東西,”云昭想起來,柔聲同見珩說:“我先去同桃源道長打個招呼?!?p> “那,我我也跟你去一趟吧!這樣,這樣好有個照應?!毙∨肿舆种烀X袋,比手畫腳的,“我們是朋友嘛,你一個人,不、不安全。”
云昭攥了攥見珩的胖手,笑著點點頭。
桃源聽到兩個孩子的請求,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只是多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便允了他們晚幾日過去。
云昭轉(zhuǎn)頭,看到經(jīng)過的薛無至,便上前兩步抓住他的袖子,“薛師兄!”
薛無至轉(zhuǎn)過頭,看到是云昭,眼里也染上笑意。
“小友,歡迎你來靈應呀!”
云昭也笑,有些靦腆,從懷里拿了那塊兒“傳音玉”出來遞過去,“謝謝,這個還給你?!?p> 薛無至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個物件兒落在云昭那里,但他沒有伸手接過來,只是摸了摸頭,“我差點忘了這玉,不過我聽你和師傅說要去趟通江,你還是先拿著罷,回來再給我也行。”
云昭不好意思極了,再三推辭。
“拿著罷,你兩個小孩兒過去,我和師父會不放心的?!?p> “謝謝你,薛師兄。”她笑笑,也沒再堅持。
薛無至看著小姑娘被風吹亂的額發(fā),她的臉蛋也泛著紅,像某種毛絨絨的可愛小動物,心思一動,已經(jīng)伸手替她撫平了亂發(fā),“不用謝呀,云師妹?!?p> 云昭一愣,沒躲過去,被他實實在在的摸了下頭。
她看著薛無至纖塵不染的白衣,突然鼻子一酸,就抬起手臂用力揉了下眼睛。
桃源看著小姑娘低頭離去,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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